時光緩慢而堅定的流過,在流月城幾乎靜止的景色裡,似乎什麼也沒有改變。
時光好像格外偏愛他們,烈山部人的容貌在成年之後少有改變,而自從族人開始罹患惡疾,能壽終正寝的人越來越少,于是很難用面容去區分族人的年齡。
隻有在看到一個小孩慢慢長大的時候,才會生出一種時光還在流動的感覺。
花草也是區分季節的标志,不過花期太短,天氣稍微冷一些便凋謝了。
應鐘這天慢慢走在回家的街道上,沒想到會看到天梁祭司在為自己家院子裡凋謝的花施加木系法術。
他的腳步略有些遲緩,但施加在花草上的木靈強大溫潤,帶着勃勃生機。
應鐘停在自己家門前,回頭默默觀看那強大的綠色法術。花草在木靈的滋潤下重新煥發生機,那是生命的鮮活顔色。
男人施術完畢,這才側頭望向他,溫聲道:“進來坐坐?”
應鐘看着男人的側影,心頭一陣恍惚,在還未反應過來之前,雙腳已經踏入對方的院門。
應鐘心下有些懊惱,但已經進了門,此時告辭顯得無禮,于是就跟在男人身後,默不作聲地看着他領路。
男人将他領進主廳,分賓主坐下。
他釋放了一個小型傳送術,桌子上出現了一個盤子,裡面裝着一碟果脯,應該是祭典後分發給各宮室的祭品。
男人見他的目光凝在果脯上,爽朗地笑了:“你們年輕人應該都愛吃這個,别客氣。”
應鐘沒有動,目光從盤子上移開,正視這位高階祭司:“食物珍貴,不必……”
“無妨,我家還有許多,小謝也是愛吃的。”
聞言,應鐘沒再推辭,拿起一個送到嘴裡,那果脯的味道酸酸甜甜,有些像記憶中小時候父親帶回家的味道。
那些有關于父母的記憶斑駁褪色,他如今已經記不清父母的樣貌。
正巧那個男人也在提起他的父母:“說起來,天梁這個封号之前還是你父親的,我那時候剛剛接任,整日忙于公務,後來才聽說你竟被接入城主府,之前一直沒有問你,這些年,你過得好麼?”
“無所謂好與不好。”
應鐘略微低下頭,露出一個輕緩的微笑,好似冰雪消融,春葉初綻。
他想,如果他當年沒有被接到城主府,可能一生都不會遇到那些人,也不能名正言順地站在她身邊。
在某種程度上,他應該是很幸運的。
門外傳來嘶嘶的抽氣聲,應鐘瞥了一眼,發覺一片來不及隐藏的衣角。
應鐘臉上的笑容還未收起,在看見那孩子勉力躲藏的身影後,笑容漸漸變得真實和玩味。
“小謝!”男人喊道。
見自己已被發現,門外那偷聽偷看的小小身影便大大方方地走進來,走到他父親身邊,蹦到男人懷裡。
男人責備他道:“不得無禮!”
那小孩對男人做了個鬼臉,随即在地上站穩,右手撫胸,為他行了一個标準的神農禮:“大哥哥好,我叫謝衣。”
“哦……不必多禮。”應鐘想起這幾年間鄰居家間或傳出的聲音,神色有些微妙。
“大哥哥真好看!”小謝衣發覺對方表情溫和,神色友善,膽子越發大了起來,“父親說,大哥哥法術很強,能不能教教我?”
應鐘沒有回答,轉而說道:“天梁祭司的法術也很強,你可以去請教你的父親。”
小孩立刻蔫了下去:“……哦。”
男人含笑看着這一幕,此時撲哧一聲樂了:“應鐘你别聽他的,他隻是在家待不住,想出去玩罷了。”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家裡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
“好吧,對不起。”
謝衣行了一禮,在男人的示意下怏怏告退。
等小孩的衣角消失在門口,男人歉意的聲音響起:“犬子頑劣,讓你見笑了。”
應鐘目光一閃,輕笑:“他挺好的。不過剛剛聽他說在學法術?”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身體不适,近期正打算辭去祭司職務,專心陪伴小謝。”
說到孩子,這個男人露出一個溫柔的表情,“若我身有不測,就打算将他托付給族老……隻是有些遺憾,不能陪他長大。”
男人沒有提起他的妻子,應鐘腦海中閃過前幾年一閱而過的文書,那位女子應該已經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