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賦很好,隻是靜不下心來學習,很是令我頭痛。”
“小孩子都是這樣。”應鐘站起身來,“大人和我說這些,是想讓我以後看顧他一二?”
“在下慚愧,這隻不過是作為父親的一點私心。”男人笑起來,面上殊無陰霾,可應鐘就是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城主倚重你,若是小謝能得你幾分庇護,我也就放心了。”
應鐘笑了笑,沒有做出什麼保證。男人一臉意料之中的表情,想要送他出門,被他謝絕了。
離開之前,他感受到一道沒有惡意的視線,順着那視線看過去,發現小孩扒在另一個房間的門縫處,正在偷偷看他。看到他回過頭,像個受驚的鳥兒一般關上房門。
他已經好久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小孩,上一次還是小時候口是心非的沈夜。果然時光流逝催人老,上次見沈夜的時候,已經和他一般高了。
他回到家換了一身輕便常服,卻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和偃甲人對練,而是鑽進堆放偃甲材料的房間,打磨零件。
偃甲人經過多年磨損修補,終于在前日被他一劍打爛,他在高興左手運劍小成的同時,也對這損壞的一地零件有些頭痛。
他雖有學過偃術,可這種偃甲人工藝繁雜,制作困難,這麼多年也隻制作了一個。就算有法術幫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對着那堆零件挑挑揀揀,隻選出寥寥幾個能用的,看樣子短時間是沒有可以對練的偃甲人了。
白日忙起來尚且不覺,每當天色将暗,這從未消失的刻骨劇痛便洶湧侵襲而來。
疼痛突然加重,手中刻刀一偏,這個零件算是做廢了。
應鐘扔下刻刀,将那不能再用的材料放到桌子上,歎息着拄住額頭。
忽然,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應鐘疑惑地起身開門,卻見門外站了一個城主侍從,見到他後對他行了一禮,讓他即刻去城主府,城主要見他。
“請稍等。”應鐘回房披了一件外袍,轉而問他,“城主有說何事?”
“未曾。”
二人在院子裡發動傳送術,應鐘眼前景色一變,發覺這裡不是召見下屬的主殿,而是城主的卧房。
那侍從行了一禮,退下了。
寒涼的風吹過,應鐘被寒氣激得一抖,趕忙推開大門閃身進去。
他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被城主召見的情形,那個男人滿身威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随意一開口,就決定了他一生的命運。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也逐漸看清了那人如今的樣子。曾經高高在上的一城之主面色灰敗,眉目間盡顯老态。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疼痛和痙攣,或許這樣苟延殘喘地活着,還不如死了好。
強橫如斯的城主,也有被絕症折磨到終于卧床不起的一天。
他走到離床榻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然後深深地低下頭,行禮如儀。
城主早在他近身時便睜開眼睛,銳利的目光掃過,仿佛一切深埋在心底的念頭都會被暴露出來。應鐘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變,目光凝在一個點上,一動不動。
氣氛凝滞沉重,應鐘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忽而,那道攝人的目光移開,他隻聽那人的聲音徐徐響起:“你喜歡滄溟?”
應鐘垂在身側的手輕輕一抖。
心中轉過很多念頭,又頃刻間歸于沉寂。那瞬間的遲疑驚懼被城主收入眼底,那人意料之中地緩緩笑了。
“果然……
“不過,這很不錯。我死之後,滄溟不能理事,權力皆決于大祭司,城内必将動蕩。我要你輔佐滄溟,制衡于他……”
他竟然在交代後事。
“大祭司掌權多年,我不是他的對手。”
“不是如今的大祭司,而是他的繼任者。”
“……”應鐘猛然擡頭,看到那幾乎了然的目光,呼吸一滞。
城主重重咳嗽幾聲,“我能相信你麼?”
“……是。屬下永遠……不會背叛滄溟少城主。”
城主閉上眼睛,不再理會他。應鐘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幾日後的例會上,大祭司在進行人員調度時,将他晉升為天府祭司。有前日城主的深夜召見,應鐘心裡也有幾分猜測,于是眼也不眨地接下這個高階祭司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