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仔細打量了他片刻。如今的謝衣身量早已抽條,雖然臉頰上還帶着些青澀稚嫩,可看起來已經不再是一個孩子了。
“應鐘十六歲便能勝任此職,你如今比他當年還大兩歲,如何不能勝任?”
“可應鐘大人在任期間并無過錯,如此……弟子認為不大妥當。”
沈夜沉默片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而提及了另一件事:“你覺得,生滅廳主事是個什麼樣的職位?”
謝衣想到那一眼望不到頭的書架和似乎永遠也整理不完的文書,心中對應鐘充滿了敬佩,道:“生滅廳是存放典籍與史書的重地,某些記載隻能供正副主事查閱,所以此職十分重要。”
“還有呢?”
“這……”謝衣為難地思考片刻,還是沒覺得究竟有哪裡特殊。
沈夜觑了他一眼,心中劃過一道淡淡的無奈。
生滅廳曆來為城主派系所掌控,任免權也不在神殿手中。
謝衣雖是他的徒弟,可也出身城中大族謝氏。作為大祭司繼承人,執掌生滅廳不合規矩,但作為城主系貴族的身份則是可以的。
顯然謝衣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隻把生滅廳當做枯燥無味的文書工作,整日曠工擺弄偃甲去了。
這幾年來刺殺他的人少了許多,那些貴族也都安分下來。沈夜想要給謝衣鋪路,便以此作為一次小小的試探。
倘若那些人識相,他不是不可以緩慢蠶食;若是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也正好可以找機會清理一波。
隻是這個打算便不必告訴謝衣了。
他大略講了一下謝衣身份上的優勢,好在謝衣一點就通,不必他多費口舌。
謝衣皺着眉頭,無不擔憂地說:“師尊的思慮,弟子明白了,但此事是否操之過急?”
沈夜避而不答:“為師自有打算。你是本座選定的下一任大祭司,這些事遲早要習慣。”
謝衣雖然嘴上答應,可沈夜能看得出來,他并未太往心裡去,一心想着偃甲的事。
他搖搖頭,隻得不放心地叮囑幾句,放謝衣回去。
謝衣從主神殿出來後,一路都在沉思。
既然生滅廳如此重要,以後少不得要多去處理些政務,倒不急于一時;偃甲爐既然已經在師尊那裡過了明路,自然也要開始着手準備起來。
于是他腳步一頓,并未回轉自己的住處或是偃甲房,而是轉向另一條路。
偃甲爐還隻停留在構想,若要付諸實施,還需要很多前期工作,他很有必要去礦區走一趟。
城中農區與礦區距離相對密集的居住區十分遙遠,需要通過傳送陣才能到達。這裡人煙稀少,農田這裡白日會來幾個祭司操縱偃甲耕作,謝衣路過時,遠遠看到幾個人正在修理出問題的偃甲。
農田邊緣地帶坐落着城内最大的工坊。工坊就近建立在礦區旁邊,平日接些打造兵器和飾品的活計,用以換取生活資源。
自從謝衣開始獨立制造偃甲之後,為了收集材料經常往這邊跑,工坊主人都和他熟識了,如今見到他來,熱情地向他打招呼。
謝衣簡單地說明訴求,工坊主人将他領到鑄造爐前,又自顧自忙了起來。謝衣将這座爐子仔仔細細地觀察數遍,拿出随身攜帶的空白帛書,用炭筆勾勒起來。
謝衣又記錄下幾種适合作為燃料的材料,收獲頗豐。見時間不早,謝衣笑着告辭,打算用這些材料先試驗一番。
路過農田時,卻見偃甲仍然停留在之前的地方,想是這一整天都未曾修好。他終究按捺不住好奇,上前去看。
“謝衣?”
聲音從偃甲另一邊傳來,似乎離他很近。謝衣被偃甲遮擋住視線,也未曾注意到附近是否有人,聽到有人叫他,當即一愣。
那人從偃甲側面緩步走出。此人面容冷峻,衣着華麗,見到他之後露出一個玩味的笑,看得謝衣頗為拘束:“天機祭司大人。”
雖然神殿裡祭司衆多,可高階祭司隻有寥寥數位,謝衣早就熟識了。這位天機祭司從前和他可沒什麼來往,如今突然出現,不知作何想法。
那人道:“怎麼這麼客氣?”
謝衣笑了笑:“赤霄大人。天色不早了,您怎麼在這裡?”
赤霄不以為意地拍了拍一旁的偃甲:“還不是我那幾個屬下沒用,修了一個時辰也不見好,隻好讓我出手。”
謝衣挑眉:“赤霄大人竟也通曉偃術?”
“自然比不得你。農事緊要,今日必定要修好,免得誤了農時。”
“若赤霄大人不嫌棄謝衣插手公務,可以讓我代為一觀。”
“求之不得。”
謝衣将靈力導入偃甲,發現是常見的零部件缺損問題,連帶導緻靈力流也不夠穩定。
即便之前幾個偃師放置了新的靈力增倍部件,也隻是治标不治本罷了。
謝衣将發現一說,幾個偃師立刻去找對應的材料,幾人合力之下,很快便修好了偃甲。
赤霄在一旁看着,此時向謝衣道謝:“多虧今天遇見你,否則他們還不知要修到何時。”
謝衣微微紅了臉,連說不敢當。二人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謝衣匆匆告辭,向傳送陣那邊走了。
赤霄目送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漸漸收起笑意。幾個屬下戰戰兢兢地向他請罪。
赤霄冷笑一聲:“廢物!”卻沒有罰那幾個人,轉身離去。
他趕在夕陽西下前回到自己的住處,聽到侍從來報,并不意外地挑了下眉。
門廳裡坐了一個人,毫不見外地吃着他待客的點心,一邊還為自己倒了杯酒,自在得仿佛是在自己家:“赤霄,你去堵沈夜那徒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