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的頭轟地一下炸了。
他立即掰開謝衣的手,踉跄着退後幾步。酒後的腦子很亂,幾乎下意識認為方才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幻覺。
可理智告訴他,這就是真實的,并大聲嘲笑想要逃避的自己。
他捂住額角,狠狠地揉了揉,再望向趴在自己床上已經熟睡的謝衣,隻覺得滿心荒謬和不可置信。
謝衣啊……謝衣。
你究竟是真的醉了,還是清醒着的?
可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并不讨厭這個吻。
這算什麼?
他,堂堂流月城大祭司,竟對自己的徒弟産生了非分之想。
他這樣一個雙手沾滿鮮血,被族人懼怕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愛這種東西。
謝衣比他小十餘歲,一個由于日夜相處而衍生出的錯覺,真的能被稱□□麼?
謝衣畢竟是他的弟子,是下一任大祭司的人選,他并不需要這樣一段愛情。況且這隻是他的酒後臆想,醒後也不會記得。自己屬實是……庸人自擾,癡心妄想。
沈夜盯着自己的手心,自嘲地笑了起來。
自從那一夜後,謝衣發覺,師尊在躲着他。
除了旬日的例行會議,私下裡謝衣甚少能見到沈夜,每次見面的時間也被繁重的公務和學業占滿,如是幾次,謝衣也漸漸回過味來。
他那晚醉酒後,不會對師尊做了什麼吧……
謝衣隻記得他那天在師尊的床上醒來,然後立刻被沈夜黑着臉拎出寝殿,并禁止他再碰酒。
謝衣有些失落,他想去問師尊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可又有些莫名的心虛,害怕自己酒後吐真言,将心中藏得最深的秘密和盤托出。
索性他公務是真的繁忙,有偃甲爐的工程要做,還要構思破界之事,暫時沒有供他苦惱的時間。
然而看謝衣這樣忙忙碌碌,心中不痛快的人反而變成了沈夜。
自己在這裡終日憂思,始作俑者卻一概不知,他雖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可心中還是十分郁結。
謝衣啊謝衣……這徒弟分明是來克他的。
心中郁結無處訴說,沈夜拎着一壇酒在深更半夜登上天府祭司的門。
應鐘正在繪制他全新的偃甲圖譜,複雜法陣構成的靈力回路與磁極在帛書上錯落有緻地排列,沉迷畫圖時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雖然很不滿,但也擡頭冷淡地打了聲招呼。
“大祭司深夜前來,有何指教?”
沈夜腳步一頓,發覺自己找了一個錯誤的約酒對象。
他歎了口氣,示意對方看自己手中的酒壇,應鐘了然,慢條斯理地将案上的帛書卷起,取出兩個酒盞。
沈夜将壇子打開,應鐘挑了一下眉。
“你竟舍得拿出你的珍藏?”
沈夜飲了一小杯,緊皺的眉心放松下來。為了給自己的行為找個理由,他另起了一個話題:“學宮最近如何了?”
應鐘詫異于沈夜竟然來找自己談公事,卻仍然回答他:“老樣子。怎麼?”
學宮是沈夜初掌權後,因不滿貴族牢牢把控祭司尊位而力排衆議建立起來,職能是教導平民孩童法術,為平民提供一個晉升渠道。
隻不過因為時日尚短,加之平民靈力普遍弱于世代聯姻的貴族,結果恐怕會讓沈夜失望。
“無事。神殿事務繁多,學宮那邊勞你多多照看。”
應鐘:“學宮主事司徒越從前是我的屬下,辦事牢靠,不必擔心。不過最近他和我說過,有幾家大姓将自己的旁支送入學宮,明面上說是為了支持大祭司,可實際上……”
他和沈夜對視一眼,各自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然:“那幾人,在學宮中可不老實。”
畢竟此舉雖讓平民歸心,卻讓貴族再一次暗流湧動,在反對聲被一力否決後,誰都知道他們近期将會有下一步動作。
沈夜嗤笑一聲。貴族家中藏書衆多,還有一些秘藏術法,平日都是長輩教導,何時需要去學宮學那些基礎法術。
隻是此言冠冕堂皇,沈夜反倒不好對他們做什麼。
“讓他們來。不過學宮之事還要勞你多關注些。”
“那是自然。”
說過此事,沈夜也暫時不知該開啟什麼話題,二人便沉默下來,安靜喝酒。
過不多時,一壇烈酒便見了底。沈夜覺得心中郁氣舒緩許多,便愉快地決定回去休息。
應鐘盯着桌案上的石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所以沈夜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接下來的日子乏善可陳。應鐘将這一年通過低階祭司與侍從考核的名單遞交上去,尤其是照例分給七殺祭司神殿的下屬,雖然他知道這又是一次無用功。
天氣逐漸變暖,城中開始綠意盎然。
熬過又一個漫長的冬日,慶賀自己又活過一年的族人将會迎來一年一度盛大的神農壽誕,隻有這個節日,族人能放肆地飲酒作樂,一掃之前的壓抑與冷寂,真正地放松一次。
大祭司不願打擾族民興緻,這一次早早退場,謝衣被師尊禁酒之後仍然對這個味道念念不忘,雖然知道自己一杯就倒,仍忍不住心底的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