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寂寥的世界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庭院裡的晶石燈兢兢業業地履行着自己的工作,月色也将這片天地照得纖毫畢現。
應鐘的目光一刻也不想離開面前的人,隻是眼也不眨地沉默注視。
他從未見過滄溟這副模樣。少年時對方的過早患病,讓那段記憶中充斥着沉重與痛苦,以及後面誰都不想回憶的慘烈試驗;而待她完全長大,又被永遠禁锢在矩木上成為一尊雕像。然而若她未曾患病,那也應該是這般模樣。
他已經不想去分辨這是夢或者現實,也不敢證實這件事。生怕他一旦證實,這一切都會像泡沫一般随風散去。
滄溟笑意更盛,她站起身,不由分說地将應鐘按在椅子上,然後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伸出手一寸寸撫過他的臉。
他們誰都沒說話,卻又好像将這幾十年想說的話都說盡了。
随着她指尖挑逗似的滑過,應鐘的臉開始漸漸燃燒起來。他一動不敢動,卻不知什麼時候被對方扯開衣襟,待他反應過來,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連話語都變得斷斷續續:“……你……”
滄溟卻什麼都沒說,她笑意微斂,靜默地看着對方身上層疊的傷痕。
這其中多為患病造成的潰傷,就算盡力醫治也僅僅隻是稍作抑制,詭異的魔紋沿着那些傷痕蜿蜒而過,彙集于胸口處那道猙獰傷口。
這并不好看,甚至是有些吓人。滄溟眸中露出某種深切的悲哀,望向在她目光中逐漸從窘迫變得不知所措的青年:“……疼麼?”
“不……”
“我不想聽。”誰知滄溟卻先動手捂住他的嘴。
應鐘無奈地笑,待她松開自己後,忍不住低聲打趣:“你還是那麼霸道。”
下一刻,他驚訝地瞪大眼睛。
那是一個不容拒絕的吻。能自由活動的滄溟明顯比之前更顯強勢,她哼笑一聲,遊刃有餘地主導這一切的節奏,應鐘反而顯得有些捉襟見肘,無措地捏緊自己的袍角。
待這一吻結束,他方才想起自己貌似忘記了呼吸,肺部一陣火辣辣地疼,讓他不由自主地幹咳起來。
滄溟愉悅地笑了一聲,待應鐘喘勻了氣,再次欺身而上。
這一次她不再滿足于先前那般淺嘗辄止,而是毫不猶豫地撬開牙關,進行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争。
兩人對這方面的常識都有所了解,但實踐經驗為零,如此莽撞的結果就是應鐘好似品嘗到了血腥味。他悶哼一聲,終于忍不住将對方整個攬入懷中。
這個吻格外綿長,待滄溟直起身,應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四處遊移。滄溟将他下巴掰正,強迫目光閃爍的青年看向自己,雙眼明亮得猶如裝滿了天上的星辰。
“我很高興再見到你。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滄溟笑着扯過他的衣襟,曾經需要注意儀态的城主和言行仿佛被标尺量過的祭司雙雙放肆地躺倒在地面上,不知從何而起的層疊草木輕柔地将他們托起來。
“是……是麼。”應鐘磕磕絆絆地回答。
他很難界定自己做得好或者不好,從來不會有人對他說這類的話,隻會說“做到”或者“沒做到”……而以他的地位和責任不被允許做不到。
但聽到一句肯定,仍然是一件讓人感到開心的事情。
“你高興就好,我會……我會更加……”
“不,我不想聽這個,”滄溟坐起身,伸手撫上他漲紅的臉頰,“我想你下界,去做那些我做不到的事,去看那些我看不到的景色。”
當年的絕情之言言猶在耳,她以為應鐘會恨他,亦或是忘了她,隻是她沒想到他将之變成長久的折磨。
亦或者她知道,隻是想法與做法從來都是兩回事。
“……抱歉。”
應鐘猛地一顫,一時間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滄溟就在他面前,他很難界定這一切的真僞,或者正因為這一切看起來不像真的,他才能放心吐露内心深藏的話。
“我……很想你。”他勉力平靜地開口,可話語間的顫抖出賣了他,“可你不再需要我了,我不知道我的存在還有何種意義,就像這麼多年……”
他用自己的偃甲手猛地插進潰爛的傷口裡,看得滄溟眉頭一跳:“那天,我差一點就死了。”死于魔氣沖擊和崩裂的傷口。
“可我不甘心,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死于魔手,我想一直保持這副樣子,直到你允許我面見你時,不會看到我污穢不堪的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