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光用一種很新奇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的弟弟。雩風一向最是愛重自己,整日打扮得油頭粉面,實在辣眼睛。
而且什麼事都寫在臉上,一個不如意便暴跳如雷,卻又欺軟怕硬,隻會折磨下屬,這樣的人實在很難讓人産生威脅。
當年熙光隻告訴雩風是應鐘殺了他們共同的好父親,可熙光卻并沒有說他們的好父親是陰謀作亂而死。雩風在外大談特談自己的身份,生怕自己不成為知情者的眼中釘。
哈,有趣。
如今這個在他看來腦子有些不夠用的弟弟也學會拿捏他的把柄,這如何不讓他感到新奇和驚訝。
“雩風,你大可将此事宣揚得人盡皆知,我不在意,”熙光微微一笑,“看貴族是支持你還是支持我。”
話是這麼說,但熙光的笑容卻淡了下去。
“不過聽你這麼關心兄長的公務,不如兄長去請求大祭司,讓你也下界長長見識。”
“你要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當然是好好調教我的好弟弟。”
雩風說不過他,隻得恨恨離開。
熙光看着他的背影,面色一點點變得陰沉。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仍是忌憚着他。
不如就将對方放在自己屬下,左右逃不出他的掌控。
離開神殿,雩風憤恨地回頭望了一眼。
就連看到那個投靠他的祭司,也面色不善起來。那祭司一默,在他即将爆發時搶先說道:“雩風大人,屬下有一言。”
“說。”
暗暗松一口氣,那人低下頭:“雩風大人身份高貴不輸熙光大人,何不取而代之?”
雩風猛然一頓,第一次給了新屬下一個正眼。
“既然你曾是熙光的部下,你難道不知道那些人從未将我放在眼裡?”雩風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不想嗎?蠢貨!”
“雩風大人莫氣,其實支持熙光大人的貴族并非鐵闆一塊……”他按照之前默記下來的情報将為首幾個家族一一報出,“雩風大人盡可争取這幾位大人的支持,或可與熙光大人一争。”
雩風眼中異彩連連,倏而想到了什麼,突然回頭扼住對方的脖頸,手上加力,陰沉道:“你是誰的人?”
那屬下沒料想雩風突然發難,被掐得眼前發黑:“現在當然是……雩風大人……”
“這還差不多。”雩風滿意地放下手,拿出一張手帕嫌棄地擦了擦,“等我升上高階祭司,定然不會虧待你的……”
之後雩風果然暗中去拜訪那幾位貴族,收獲幾個暧昧不清的答複,但雩風已經很是滿意。
而且雩風的到來也給那些不滿熙光的貴族提了個醒,他們也未必隻能支持熙光。
在貴族看來,熙光似乎笃定自己一定能成為烈山部下一個主人,雖然按照城主血脈來說的确如此,可一個太過有主見的主君并不為他們所樂見。
就如同沈夜,當年他上位之前誰也沒想到他如此獨裁。不過沈夜雖然有滄溟城主轉交的權力,可并不完全名正言順,無論過多少年都是他們攻讦的理由。
可熙光若是做了下一任城主,情況就大不一樣。
隻能說若是從未得到過,就從來不敢肖想;然而一旦體會到沒有城主壓在頭上的日子,便再也不想回到從前被壓制的生活。
熙光或許也知道這一點,平日裡盡量低調,想要先保全自己。可貴族們不想讓熙光透明下去,他們想操控熙光為自己謀取利益,這引起熙光極大的不滿。
于是裂痕就此駐下。
沈夜哪裡會注意不到熙光,隻是對方沒跳出來,他不能率先下手。所以當衆人推舉熙光來反對他時,沈夜表面答應,将大量前往下界投放矩木枝的公務交給他。
與心魔的具體合作從前都是沈夜親力親為,如今竟讓巨門祭司負責一部分,這怎能說不是重用呢。
至于拿人試驗魔氣的事,也少不了這些貴族的支持。畢竟用族人做實驗聽起來不大好聽,人選上也要慎之又慎,他們又不是瞳那個怪物。
不過若是換了雩風,那将大不一樣。
雩風心思淺薄,手段稚嫩,方便拿捏。更何況雩風為了兄弟相争,一定會對他們有所讓步,如此若殺了熙光,他們勢必會更進一步。
計議已定,于是在流月城平靜的日光下,又一場陰謀開始醞釀。
*
山間天氣多變,上一刻還是晴天,下一刻便大雨傾盆。
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山路間行走,他撐着一把油紙傘,步履匆匆地踏過泥濘的土路。
風将雨水吹得亂飛,油紙傘很難遮蔽所有雨水,可若是此刻有個人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這人衣角仍然幹爽。
他很快站在那木屋前。這木屋構造簡陋,一旁少有人迹,看起來獵戶進山歇腳之處。在這樣的天氣裡,也就隻能勉強遮風擋雨。
他放出袖中藏着的鳥兒。小鳥飛出來,淺黃色豆豆眼一閃一閃,木頭翅膀扇動間帶着機擴運轉的聲音,用鳥喙笃笃敲了幾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