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死後,她留下的麻煩此刻正躺在榻上蹬腿。
應鐘掀開小嬰兒面上的布料,和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面面相觑。
他下界多年,自然知道下界養小孩子有多麻煩——才出生不久的嬰兒極易夭折,怕冷又怕熱,且要頻繁喂食和解決其五谷輪回等問題。
當年知道這回事的時候不覺得,如今真的有個嬰兒擺在他面前,應鐘隻覺得腦海裡一片空白。
要怎麼做?
剛才沒仔細看,于是他又仔細觀察一下嬰兒露在外面的小身體——魔氣似乎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而且根據明姝的寥寥數語,他也不太懼怕下界濁氣,否則在出生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所以這到底是個例還是泛例?
應鐘伸出手指,在嬰兒柔嫩的臉蛋上戳了一個坑。
是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他沒忍住,又戳了幾下。他玩得起勁,并未發現災難即将到來。
小嬰兒扁了扁嘴,發出一陣嘹亮的嚎哭。
“哇——”
應鐘一顫,将手收回來,忍了片刻發現還在哭,立時頭皮發麻。
他手足無措地撥開床上淩亂的祭司袍,看到嬰兒之前被包裹得挺好,便也沒解開,在外面又包了幾層,将孩子裹得像一隻不規則形狀的粽子。
單手提了起來,左右晃了晃。
然後“粽子”哭得更起勁了。
應鐘直面魔音貫耳,臉上的表情都變得麻木。
他急匆匆地回到流月城,找到正在忙碌的華月,拜托她找一個靠譜的人來照顧小孩。
他有些無奈地扶了下額角:“他母親明姝是在下界生下他,明姝雖死卻未洗脫罪名,這孩子不便現于人前。龍兵嶼人多眼雜,我隻好将他帶回來……”
華月難得看到他如此窘迫,勉力壓下唇角的弧度,輕咳一聲:“你等等。”
她拆開嬰兒身上包着的層層布料,抱在臂彎裡拍了一會,或許是因為哭了一路有些累,或許是華月的懷抱溫柔又舒适,嬰兒漸漸止住哭聲,睡着了。
應鐘這才松了一口氣,卸除之前設下的隔音法陣。
華月将小嬰兒放在床上,又蓋了幾層被子,這才對應鐘揶揄道:“你打算怎麼辦?”
“先找個守秘之人照顧他……我常年不在城中,還得有勞你常來看看。”
應鐘說着,目光複雜地瞥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小嬰兒,低聲道,“神農保佑,願他能順利活下來。”
華月笑着撸了一把嬰兒的頭:“一定會的。”
得到華月的幫助,應鐘放下心來,開始将精力投入繁雜的公務中。這幾年龍兵嶼的建設穩步推進,即使他将細枝末節的小事都分配下去,需要他決斷的事務依舊繁多。
除開公務之外,他還在關注流月城上的風波。
雩風身後也隐隐有了一些貴族站隊,雖然仍不能和熙光多年經營相比,卻也有了一争之力。
每當熙光占據上風,他的得力人物總會在各種任務中遇害。久而久之,就連不知内情的族人也在暗地談論,更何況知曉一些内情的祭司。
應鐘确信這其中一定有沈夜的手筆,因為結果就是熙光順着遺留下的線索查到雩風頭上,繼而加劇那兩兄弟的内鬥。
熙光不是沒察覺到這裡的蹊跷,可他已經有些轄制不住手下的貴族——畢竟一個說一不二的領袖和一個傀儡之間總能讓有心之人做出選擇。
所以他的地位也并沒有想象中那麼穩固。
熙光很輕易地看明白這一點,也明白這場由貴族挑起的兄弟相争也是時候該做一個了結。
他和雩風之間隻能留下一個。隻有當那些貴族選無可選,這場風波才能平息下來。
他不知為何又想起了他的父親。
兆欽是個傲慢自大又令人讨厭的人,他自得于身份和血脈,以為可以憑借長輩身份力壓滄溟,結果就是死得毫無波瀾,連記載在生滅廳的死因都是虛假的。
當然他要感謝滄溟手下留情,否則根據流月城的制度,哪裡有熙光的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