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人群,走入安靜的神殿,應鐘将明決抱到床榻上,布好療愈陣法,向裡面輸入靈力。
他拾起小孩兒胸前那塊他贈送的金飾,金飾已經失去它原有的功能,此時凹陷下去一塊,擋住了那記法術絕大多數力量。
剩下那些傷看起來可怕,隻需服藥将養一段時日即可。
他将金飾放在床頭,旋即起身離去。
自明決能生活自理後,這宮裡就再無一個侍從,于是煎藥這事隻能應鐘親自動手。
他熟練地開火煎藥,盯着爐下的灼灼火光發呆。
他在回味當時那瞬間的情緒——驚懼、憤怒、恐慌……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一百年太久,長久的孤寂磨鈍了他的感知,以至于再次體驗到時,讓他久久回不過神。
他開始重新思考這個突兀出現在他生活中的生命到底對他有何意義。
最開始他是不願的,那是個麻煩,他隻承諾給對方一條活路,至于之後的事,他不應再插手。
他本應該忘了這件事,就如他之前一直在做的那樣。沒有人可以一直承擔另一個人的生死,待小孩長大離開神殿,他又能回歸從前的生活。
可又是從什麼時候,他的心态發生了轉變?
應鐘自己也說不清楚,他也不想将這些想得太透徹,或者他心裡清楚,但不願承認。
總之他面無表情地端着溫度适中的藥推門進來,走近才發現明決好像已經哭了一場,眼眶有些泛紅,看到他之後,往被子裡縮了縮。
其實明決早就醒了,隻是渾身無力又疼痛,導緻她一直無法坐起身來。應鐘扶她起來喝藥,小孩說她自己可以,于是應鐘将碗遞給她。
明決碰到碗時手指一顫。
應鐘:“很燙?”
明決連忙搖頭,端着碗一飲而盡,然後深深低下頭。
她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聲音細如蚊呐:“大人,對……對不起……”
應鐘伸出手,抵在她的額前。
“沒事了。”應鐘道,“這次是我疏忽,巨門祭司……下次見他,隻需盡到禮數,其餘不必理會。”
明決飛快地擡起頭,又迅速低下,卻被一隻手托住下巴。
她被迫擡頭,正視這個高大冷漠的身影,對方神色有些複雜,她看不懂,但她的心卻重重落在實處。
“雩風本就是沖我而來,所以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沒給我丢臉,”應鐘短促地笑了一下,“所以擡起頭來。”
那是明決第一次見他笑。
之後的日子乏善可陳,應鐘平日裡公務繁多,隻好讓她去學宮學習,待他抽出空來再教些更深的法術。
明決學得很快,但族人個個擅馭靈力,相比之下顯得便不那麼突出,再加上她還小,應鐘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
總的來說,她的天賦很平均,沒有在哪裡特别出衆,但也沒什麼短闆。
她在學宮中人緣不錯,第一次聽說時應鐘都吃了一驚。他很難想象在他面前腼腆害羞的少年,在外面會如此……開朗。
*
由于當年熙光提議且加以實行的二次熏染大多以失敗告終,給那些被力量沖昏了頭腦的人當頭一棒,是以近年來魔化人數量已下降不少。
但不知為何,近期又有上升趨勢。
“如何?”
沈夜疲累地靠坐在座椅上,聽偃甲鳥彙報情況。
他先前已經嚴查居民區中那幾戶突然魔化是否是有人私自熏染魔氣,但并未查出不妥之處。
“以普通族人體質,一次熏染即有魔化風險……”瞳慢條斯理地說,“我為他們種下聚靈蠱,按理說種下聚靈蠱之人可短暫恢複神智,可蠱蟲卻經受不住魔氣直接死亡。”
“所以?”
瞳垂下目光:“這不是二次熏染,是……蓄意為之。”
沈夜垂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
他閉了閉眼,點頭表示知道,在瞳的偃甲鳥離開神殿後,猛地站起身來。
通往寂靜之間這條路十分安靜,向來少有人迹。
曾經應鐘也經常往來這條路,可如今隻剩下他。寂靜之間是流月城的禁地,其中有着萬分重要的神農神血和矩木,有沉睡的滄溟城主,還有……心魔砺罂。
沈夜每天都來此向滄溟城主獻上花束,百年如一日,從未間斷。手中這一束是龍兵嶼的特有品種。
他将充滿靈力的花束插在滄溟身邊,換下之前已經枯萎的花束,讓其在術法中緩緩燒盡。
他靜靜地看着滄溟,實際上是在等心魔主動現身。以他對砺罂的了解,若真是他所為,這心魔一定會跳出來挑撥他的神經。
果然,一陣滲人的笑聲從頭頂傳來,緊随其後的是撲面而來的攻擊。
沈夜頭也不回地撐起舜華之胄,内心毫無波瀾。每次心魔現身總要來這麼一遭,他已經習慣了。
“呵呵呵呵呵……大祭司大人,近日可好?”砺罂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