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亭曲徑,夜深空寂,方圓幾裡無人。
“每位夫人從懷胎至産子,都會從醫館調配專屬大夫全程看護,醫館也會留有檔案記錄。”霧姬夫人語調輕緩,她提着燈,腳下的影子拉的斜長。
事關宮子羽的身世,這一點,宮遠徵早就調查過,他道:“蘭夫人的醫案我早就看過,上面清楚記載了早産。”
霧姬夫人卻輕笑,低頭不語。
宮尚角眯起了眼,立即反應過來:“醫案是假?”
“醫案是真,但老執刃偷天換日,改了幾頁。”
早産不能說明什麼,被換掉的那幾頁才是最關鍵的說明。
宮尚角異樣地擡眸:“我明白了。那幾頁應該在霧姬夫人手上吧?”
霧姬夫人心口微跳,她隻說一半,對方就猜到了關竅,于是點頭:“角公子聰明。”
“但我想,霧姬夫人肯定不會輕易給我。”宮尚角重新目視前方,語氣冷了幾度。
宮遠徵冷冷一笑,将手放到暗器囊袋上:“我自有辦法讓她交出來。”
羽宮的門廊已然顯露在前方,四下一片靜寂,相距甚遠暗自緊盯的金繁聽不到這邊幾人的對話,隻是看到他們停在庭中來往相談了幾番,後霧姬夫人便轉身隐進了夜色之中。
而已經回到徵宮的虞若初,腦海裡卻還浮現着方才所見的畫面,她若有所思的走進徵宮大門,猶豫一會還是看向了瓷音,說道:“你去尋遠徵,就說...我身體不适,讓他回來看看。”
這麼長的時間,那邊無論是在商談什麼,想必都早已結束,遠徵回來的很快,他一回來就往若初的房間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茶桌旁的若初。
“姐姐,你怎麼樣了?”宮遠徵有些擔心:“瓷音說你暈倒了?”
“哪裡有?”若初撫着額,淡笑着道:“是瓷音小題大做了,隻是方才去放完天燈回來,有些乏力罷了。”
“身體的事,不是小事。”宮遠徵卻是搖頭,他對瓷音的做法很是肯定,說着他便為姐姐把起了脈,确保身體無恙,才道:“以後若是身體不适,定要遣人告訴我。”
“好,我知道了。”若初心下有些歉意,但還是詢問:“你們去了許久,議事廳那邊可是有了結果?今晚究竟是怎麼回事?”
宮遠徵便簡單的将今晚的前因後果娓娓道來,自然也提及了宮尚角和宮子羽的十日之約。
若初沒有想到兩兄弟今晚竟還作下了這樣大的賭約,不過她先前便說過了誰做執刃,她并不太在乎,是以她反倒更在意遠徵提到的一個人。
“月公子?”若初怔了怔。
“姐姐,你認識?”宮遠徵也有些詫異,連他都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的人,姐姐竟知道?
“我初入宮門時,曾在月宮接受救治,是以認識了月宮裡的一些人,月公子是月長老的後人,月長老身逝,他接任長老也是情理之中。”
“從前從未聽姐姐提起過?”
“我被轉移到前山醫館的時候,老執刃和各位長老特特叮囑我,後山之事不可對任何人提及。”若初如此解釋:“月公子極擅醫道,他的醫術可以說是妙手回春,極其高明了。”
醫毒不分家,遠徵擅毒自然也會醫,但要說在治病救人的醫道上,遠徵還遠遠比不上月公子,可若是比較制毒和解毒這方面,遠徵或許又更勝一籌。
這兩人也算是各自在醫毒兩道上走到了極緻。
若初不再關注于此,轉而注視着遠徵的神色,狀似随意一問:“也不知,子羽能不能十日内通關第一域試煉,還有角公子追查無名,又會不會有結果?”
“哼!料想宮子羽也是過不了的。”宮遠徵冷哼,又似乎想起了什麼,面上神色透着幾分穩操勝券的模樣,卻并沒多言,隻是說道:“哥哥自是早有成算。”
若初看着他的神情,心下便已确定。
他們定是還有什麼其他的謀算,果然等遠徵走後過了一會,瓷音悄悄的走了進來,手中提着一個裝着宵夜的食盒,她将食盒随便放在桌上。
“小姐,我看見徵公子出了門,往南面去了。”
“南面?”羽宮并不在那個方向,那邊是商宮、角宮還有...醫館?若初倏然想起霧姬夫人,角公子他們特特要找霧姬夫人謀算的東西...
心思流轉下,若初心裡有了幾分猜測,為了印證,虞若初便也攜着瓷音一道出了門。
入了夜後的宮門警戒森嚴,暗哨暗崗星羅棋布,樹影牆後更是密布毒箭毒針,今夜又正逢月長老遇害,更是處處都是巡邏的侍衛。
若初與瓷音一人提着一個銅燈,走的是遠徵曾告訴過她的較為安全的路徑,她們并不躲避,行動毫無鬼祟,正大光明,加上她有遠徵的令牌,一路上雖被攔下盤問多次,卻也一路順暢無阻的向醫館前行。
到了半途還遇到了一位隸屬徵宮的侍衛,出于職責他提出護送她們去醫館,若初同意了,這省了她們許多麻煩。
很快,一道曆史悠久而又曲折的廊橋已出現在不遠處,過了那道廊橋便是醫館,而此時的廊橋上正走着一位娉婷的身影。
他們停下腳步,若初敏銳的察覺到,似乎有多道冰冷而又銳利的視線投射到她身上,讓她一陣脊背發涼,這時就見身旁的那名侍衛舉起了手,似乎打了個什麼暗号,霎時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便又漸漸褪去了。
突然,一枝銳利的鐵箭從看不見的地方突然射出,釘在了遠處廊道上的那個身影前方。
黑暗的樹影裡,一個人聲厲聲詢問:“何人夜行?”
那道身影緩慢舉起手,亮出右手所持的綠玉:“執刃新任綠玉侍衛雲為衫,奉命前往醫館,取些安神的湯藥。”
那是雲為衫。
黑暗裡的男聲低沉:“今夜宮門警戒,你取完東西速速返回。”
雲為衫答:“是。”
而後,雲為衫便持着燈籠走過了廊橋,身影便隐進了醫館裡。
“夜色已深,為了姑娘的安危,實是不宜逗留,虞姑娘還是快進去取藥吧,需要屬下在此候着嗎?”
“不用了。多謝你一路護送。”若初笑着搖頭:“遠徵也在醫館,一會兒我和他一道回去。”
既如此,那侍衛恭敬的行禮後,就轉身離開了。
虞若初和瓷音卻沒有立刻往醫館去,隻是看着醫館的大門沉思,雲為衫三更半夜來醫館做什麼?
而且子羽的綠玉侍不是金繁嗎?
不過她既然有這枚手環,那大抵便是子羽給她的,這就與她無甚關系了。
宮門的藥材庫非常大,三進院子,周圍是頂天立地的藥櫃,藥材毒株分門别類,整理嚴瑾,若初熄滅了銅燈,讓瓷音守在外面,自己悄然走進去,卻也沒找到前頭的雲為衫。
等到有陣陣藥香飄出來的時候,她才在清冷的月光裡,尋着香而去,那是藥房裡專門煎藥的地方,正冒出滾滾熱煙。
雲為衫背對着門在忙活着煎藥,她将鍋裡熬至隻剩稍許的藥水倒進一個瓷碗裡,瓷碗的碗口有個漏嘴,她拿起碗,往随身帶來的瓷瓶裡倒。
若初在窗邊細看了一會,又思索一番,正要動身走過去,一道身影卻搶先從另外一邊閃身而進,他鬼魅般的出現在雲為衫身後,一把冰涼的刀刃架在了雲為衫的脖頸上。
“放下藥瓶,不然,刀刃無眼。”是宮遠徵的聲音。
雲為衫停手,脖子上的刀刃也随之松開,她轉過身,刀刃還是橫在她眼前。
看清楚來人,宮遠徵訝異一笑:“原來是雲為衫姑娘,三更半夜,你在藥房裡鬼鬼祟祟的,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