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遠徵有些雲裡霧裡,可心跳卻又莫名變得急促,心裡有什麼正呼之欲出,讓他亂了心神,但也隻能順着姐姐的意,進了徵宮,讓下人傳了膳。
晚膳他們打算擺在後院的梅花樹下,他便坐在樹下獨自等待,明明應是很短的時間,可他卻覺得時間似乎變慢了。
或許...正是因為他此時格外雀躍而又期待的心情,才使得等待變得格外漫長。
侍女很快将菜肴端了上來,卻還未見若初的身影,他一時有些緊張,可就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緊張什麼,為了掩飾便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卻覺得烈酒灼心,使他更是急切起來。
這酒是喝不了了,又放下酒杯,兩張字條卻恰從他袖中滑落。
是白日裡醫館的人送來的藥方,正是上官淺和雲為衫取的藥方。
他打眼一掃,伸手拾起來展開。
原想着緩解莫名而起的情緒,便随意看了幾眼,卻突然像是靈光一閃,倒是看出了幾分名堂。
“石豆蘭、地柏枝、鈎石斛、光/裸星蟲、獨葉岩珠...再加上...”宮遠徵忍不住念出了聲:“再加上...棕心的山栀、發芽的炙甘草、内有冬蟲的琥珀...隻要再找到朱砂和硝石...劇毒!”
“這是劇毒!”
宮遠徵再也顧不得其他,頓時抓起兩份藥方,飛奔而出,他要告訴宮尚角,上官淺極有可能對他下毒手,匆忙之間桌上的酒壺酒盞被他掀翻,醇香的酒液灑了一地。
虞若初來到庭院的時候,隻見到滿桌狼藉和他焦急的背影,她匆忙将手中的木匣子擱在石桌上,就走到廳堂裡,詢問在一旁候着的海棠。
“遠徵去哪了?”
海棠一副受了驚吓的模樣:“徵公子好像突然喊了一聲什麼劇毒,然後就跑了,甚是火急火燎。”
若初皺眉略一沉思,神色也染上了幾分憂慮,便也連忙向角宮趕去。
能讓遠徵如此擔憂失了分寸的,定是宮尚角。
角宮的湖心亭裡,此時燭火悠悠,氛圍正好。
上官淺身邊的石凳上有一口小鍋,裡面是藥粥,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上官淺一邊從碗裡盛粥,一邊對宮尚角說:“我今天去藥房裡取了些藥,用老家的藥膳方子熬了粥,我最近不知道為何,老是覺得心火燥熱。”
“山谷裡瘴氣重,陰冷潮濕,你們總是烤炭火,氣血浮躁了。”
“我特意加了紅棗、糯米、還有桂圓幹,想說有點八寶粥的吉祥意味。角公子要嘗一點嗎?我炖了一下午呢。”
宮尚角看着上官淺遞過來的粥,她的手腕很穩,清粥在碗裡一點晃動都沒有,她的笑容也很輕松,眼睛笑起來彎彎的。
宮尚角看着她的手,觀察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你的手很穩。”
上官淺愣了一下,但面色不改:“家裡世代行醫,小時候爹爹訓練我拿秤稱藥,說手一定要穩,不能哆嗦。藥材重量差之分毫,可能就是關系别人的身家性命。”
宮尚角淡淡地說:“哦,這樣。”
說完,他伸手接過粥,慢慢端到嘴邊。
遠處,一枚暗器射來,破空聲将夜色打破碎,也将粥碗打碎。
如果是平時,這枚暗器縱然來得再兇些,宮尚角也能提前發覺,但今夜,他着實對四周放松了警惕,這一小方庭院,營造出的一塊溫暖小天地,多少有些令他放松了戒備。
宮尚角一驚之餘,瞬間恢複冷靜,捏起桌面一塊瓷碗的碎片,用足内力,朝暗襲處甩去,動作快如閃電。
夜色中,有人痛苦倒下。
“遠徵!”
虞若初追着來到角宮,看到的便是眼前的驚魂一幕,她向遠徵飛掠而去,紅衣翻飛輕舞,掠過湖水和曲折棧道,險險抱住倒下的遠徵,人也被帶着跌坐在地。
她摟住遠徵的手,橫過他的心口,觸之便是滿手的溫熱,就着月光便看到一片血紅,紅的刺目,她的淚一下子就砸了下來。
這時,宮尚角也淩空一躍落了地,他呆怔的看着倒在若初懷裡的宮遠徵,那被他甩出的碎瓷片,正鑲嵌在遠徵肩膀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
宮遠徵呼吸急促,咬牙堅持,滿臉的痛苦之色,被擊中的位置是一命門,鮮血如注的湧出,他卻還努力調整着呼吸,艱難的道:“哥...粥裡有毒...怕你中毒手。”
“遠徵...你别再說話了。”若初手止不住的顫抖,驚恐的呢喃:“來人,去醫館!來人啊!”
若初的聲音有些破音,驚醒了宮尚角,他怒吼道:“來人!”
遠處傳來侍衛的應答聲,随即便有腳步聲傳來,十幾條身影倏然而至。
宮尚角:“快點!把遠徵送醫館!”
侍衛忙從若初的懷裡接過宮遠徵,虞若初顫着手扶着遠徵的肩膀,與侍衛們一道焦急前行,那滿身的鮮血仿佛也将她帶回了八年前的那一夜。
那時候...也是這樣鮮紅的血色。
那種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若初一行人遠去,宮尚角回頭,望了一眼鎮定自若的上官淺。
她自然明白了來龍去脈,也清楚宮遠徵的所作所為,卻沒做辯解,隻是轉身拿起從鍋裡盛的另一碗粥,淡定的喝了下去。
她放下碗,坦蕩的看着宮尚角:“徵公子誤會了。不過,兄弟情深,令人感慨,這正是關心則亂,就算有毒,能害得了宮二先生嗎?”
宮尚角沒有說話,目光卻異常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