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5年的春天,一個極其駭人聽聞的消息不胫而走,以爆炸性的速度與強烈穿透力在陵山境内肆意地傳播,甚至傳進了教會的院落與女子們的深閨。
“什麼世道啊,這可真是變了天了,連皇帝老子都他娘的下台了!”
“唉,本來以為那幫人就是做做樣子而已,成不了什麼氣候,誰知道……”
“你聽說了嗎?當時那個齊嘉啊,他死活也不願意下台,簽了退位诏書之後還敢要賴!
那幫人能這麼慣着他?直接把他綁起來,裝到一個大麻袋裡,給擡走了!哈哈!”
“皇帝下台了,這可是要改朝換代了,真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能趕上這年月,也不知這新上位的皇帝他姓甚名誰。”
“聽說好像是叫什麼‘平生’?”
“任平生。”
“啊!對對對!……”
“古怪得很!這個什麼玩意兒的任平生上台之後竟然不要當皇帝,改當什麼總統了!”
“哼,總統?我看是飯桶吧!
告訴你們,我沈老三這輩子最看不起他這種欺師滅祖的小人!
幾千年來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了,這可真是……”
大街小巷中,關于“皇帝退位,總統上台”的議論聲雨後春筍般生生不息,批判、咒罵、惋惜感歎的聲音不絕于耳。
“江寒玉!陳綿綿!你們聽說了嗎?國君齊嘉宣布退位,總統任平生下令成立了臨時政府……”
這個炙手可熱的消息,終究還是打破了教會中那扇緊閉的門。
“素英姐,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消息,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此時,剛滿十二歲的江寒玉已經成為了像當年徐素英那樣的一個“監工”,正耐心地教幾個孩子寫字。
現在,他們已經不用毛筆了,而是改用那種更加方便的抽水鋼筆。
“前兩天……城西那邊的廠子要送來一批紅紙和香燭,我和另外幾個人幫着驗收。
那幾個送貨的搬運工無意之間閑談,恰好被我聽見,我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萬一……,萬一他們隻是在胡說八道呢?”聽到這個消息,陳綿綿自然是大為震驚,卻依舊不敢輕信。
“他們整天工作繁重無聊,胡編亂造些東西來消遣消遣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會的,這麼大一件事情——關乎所有人性命的重大消息,他們根本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
而且,這件事情在外面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不是某一個人或者某幾個人可以編造得出來的”
“皇帝都沒了,我們這些人該怎麼辦啊?……”陳綿綿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劇變,無助地大哭起來。
“别擔心”徐素英輕柔地拍了拍正哭泣着的陳綿綿,
“皇帝是導緻百姓受苦受難的罪魁禍首,是施暴者,自然會受到人民群衆的痛恨和唾棄。
我們則不同,我們大多數人都是因為實在走投無路才會來到這裡,而導緻我們走投無路的始作俑者,正是從前的皇帝和他的幫兇。
追根究底,我們和深陷于苦難之中的百姓沒有任何區别。
同為受害者,他們也自然不會再為難我們些什麼。”
“可是啊,萬一到時候教會真的被總統下令取締解散了,還有誰能夠收留我們呢?還有誰會願意可憐我們呢?”
“放心吧,我聽那幾個工人說,總統任平生是一個好人,在上任之後下令建設了許多福利學校,方便讓窮苦人家的孩子來免費上學,有吃有住,還能學習知識,——隻可惜我的年齡太大了,但你們都是不妨事的。”
“如果真有這樣的機會的話。”江寒玉自顧自的暢想着,“我一定要好好的上學,将來也做個老師,讓更多孩子都能有學上!”
“寒玉,我覺得如果你能當一名演員也是不錯的。”
“演員嗎?……這個我也許不太擅長。”
“哪有的事,上個月永夜節的時候,教長下令要排幾出以《君言》上的故事為基礎的戲,你不是也表演得很出色?”
“這倒也是,可是,教長為什麼偏偏讓呂焓來負責這件事啊?!
我們被穿了小鞋不說,還讓她們姐妹給誣陷搶風頭,還好我不是太在意。”
永夜節的前一個月,依照舊例,教長會下命令給自己治下的正式神職人員,讓她們每人舉薦一個滿十二歲的學徒來參加排戲。
徐素英舉薦了江寒玉,呂焓舉薦了自己的堂妹呂熠。
實在來講,無論是天賦還是勤奮程度,呂熠都遠遠比不上江寒玉,甚至比不上陳綿綿,宋采蓮這些天資一般但始終堅信着“勤能補拙的實幹型選手,屬于是将“擺爛光榮、擺爛合理”給發揮到了極緻。
仗着自己的姐姐是呂焓,呂熠幾乎從進入教會起就沒做過什麼粗活累活,連抄寫經文這類例行公事一般的工作都要他人代為完成。
鐘樓的鐘聲對她來說型同虛設,她想什麼時候起床就什麼時候起,想什麼時候回房睡覺就什麼時候睡,可謂是随意至極。
排戲的時候,負責此事的呂焓自然會盡可能的去擡高自己的妹妹。
她們要排的這出戲叫作“惑君子”,講的是象征着破壞與戰争的異教徒應離用詭計去策反陷于困境之中的創世神之女予甯神君的故事。
“予甯神君”作為戲中的正派主角,自然被呂焓安排給了才幹不足的呂熠,江寒玉則被要求着去飾演戲中的反面角色應離——呂焓本來就看她不太順眼。
“江寒玉啊,看你這冰肌玉骨的,倒好像個永緒國人,那些個信什麼‘熙文教派’的永緒國人,對這應離可是崇拜得很呢!
我真是搞不明白,到底是怎樣一個野蠻無恥的民族,才會把這種隻會四處搞破壞的神明當做自己的信仰對象。”
面對着對方帶有一定種族/歧視色彩的言論,江寒玉感到十分的憤怒——她确實有一部分永緒國血統,卻也實在不便于發作。
排練期間,江寒玉表現地十分刻苦——她總是這樣一絲不苟,即便自己飾演的是一個反派角色,她也沒有任何意義上的抵觸心理。
每天一大早,江寒玉就開始了自己的準備工作:背台詞,練動作,和其他的姑娘們對戲,練習地無比勤奮刻苦,直到連一颦一笑的神态都能複刻得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