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一座收容所開始。
收容所建在西部某小國的郊區,沒有人知道高聳的圍牆後面究竟生活着怎樣一群人,人們能了解到的隻有緊關的鐵門上,用金屬鑄成的門牌篆刻着“巴比倫收容所”六個大字。
從記憶的伊始,那對姐妹就生活在這個地方。
姐姐名叫生桑,妹妹名叫生蔓,是一對雙生子。收容所占地極廣,裡面不論是什麼設施都一應俱全,小到姐妹二人的卧室,大到醫院、教堂、農場……完善的設施構成了一個完美的空想社會,正如同柏拉圖筆下的理想國。
在這個收容所中,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從未出現過任何矛盾或者不睦的情況,原本不可能運行下去的缺陷社會體制在這裡卻取得了驚人的成功,以至于少女們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之内都認為,這個世界本就應該是這樣美好而和平的模樣。
這對雙生子從小就生活在那座收容所裡,她們擁有分厘不差的樣貌,精細到每一寸皮膚、瞳孔中的每一道紋路都别無二緻,唯一能用來區分的是妹妹腹部有一道長長的疤痕,據說是小時候貪玩摔壞的。
但為了更直觀地辨别二者的身份,收容所裡的人還是給姐姐剪了短發,給妹妹留起長發,她們二人從記事開始就從未離開過這座收容所,因為這裡的設施完善到足以滿足她們所有的需求。
生桑生性聰穎沉着,生蔓則溫柔乖巧。和這天底下所有的姐妹一樣,她們一向感情頗好,但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這二人的關系似乎并不像普通的姐妹之間那樣由姐姐照顧妹妹,而是已經變成了生蔓有些怪異的單方面傾斜。
生蔓總是無條件的寵溺自己的姐姐,如果有人分給兩個孩子三塊糖果,生蔓不會留下一顆自己吃,而是把所有三塊都讓給生桑。
所有的東西都給姐姐,不論是不是姐姐需要的,不論是不是自己富餘的。
收容所中的每一個人都愛這對姐妹,她們從小就在無盡的愛與關懷中長大。直到八歲那年,因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這兩個孩子終于從收容所中被帶了出去,她們第一次見到了院牆之外的天空。
收容所外面是一個比想象當中還要更加精彩、更加富饒的世界。她們走了很遠的路,到過許多國家,坐了很久的船,海鷗落在船的桅杆上,鹹鹹的海風吹過臉畔。
她們好像是在進行周遊列國的旅行,這場漫長的旅行持續了整整兩年之久。直到兩年後,在一片秋天的荒野中,她們遭遇了彌天的森林大火。幹燥的清秋讓燎原的野火如過境遷徙的黃羊般肆虐橫行,被它們掠過的土地寸草不生,火舌在眨眼之間就接連舔舐過幾座相連的山脈,燒盡了這片荒原。
人群被火焰沖散,包括生桑和同行的收容所人員,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個秋季。
這是一場無法預測的悲劇落幕,在那場火災中,除了生蔓,便再無一人生還。
也是從那天開始,不知為何,再也沒有收容所的人尋找過生蔓,她隻得獨自流浪,然後被比絲姬收留。比絲姬替她治好了身上的燒傷,對她的身體進行重塑,讓她的身體特征永遠停留在了十歲。
這是生蔓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可以用來懷念生桑的方式,懷念那個自己曾經最深愛的姐姐。
此刻我已經冷靜下來了。
靜靜地從生蔓口中聽完故事的來龍去脈之後,我回憶了一下之前的種種,再與現在的情況相串聯,得出的結論就是我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原本已經死去的生桑的身體内,所謂十八年前,也就是說其實生蔓現在也已經二十八歲了。
“準确來說是十九年前,因為前幾天新年才剛過去。”生蔓拉着我的手始終不肯放開,她柔聲細語地湊近我的耳畔,不斷對我低聲私語着,“可不論過去多少年,我對姐姐的愛都不會退減分毫,姐姐就是我活着的意義……所以,這次可以不要丢下阿蔓一個人離開了嗎?如果找到姐姐卻無法與姐姐同行,那麼我的人生也将失去希望……”
“可我不是你的姐姐。”我低着頭說,“突然搶了你姐姐的身體很抱歉,但是這也不是我的本意,而且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才能把身體還給你的姐姐,我……雖然這麼說很自私,可我也有無法割舍的人,某些事情如果實在不能妥協……我也不會輕易讓步的。”
生蔓睜着有些迷離的雙眼,拉着我的手微微偏過頭:“姐姐在意的人……?姐姐找到比阿蔓更重要的人了嗎……?”
“所以都說了我不是你姐姐了。”我突然把手抽了回去,沉聲說,“我要回家了,你們别跟來,如果你們敢對酷……敢對我的朋友們做什麼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不論付出什麼代價。”
我起身繞過生蔓走出咖啡廳,她想擡手拉我,卻被比絲姬一把攔住。我沒回頭,徑直地快步離去,結果沒走出去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喊我。
是比絲姬的聲音。
“之前威脅你說要傷害你身邊的人那件事,很抱歉,是我撒謊的。”跟上來的隻有比絲姬一個人,她幾步追到我面前,突然朝我鞠了一躬。
我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她道過歉後直起身子繼續說:“我們也不會打擾你的生活的,生蔓那邊我會去說服她,隻是那孩子對于你……不,是對于她姐姐的執着,已經到了一種不尋常的地步。其實不止身體年齡,自從那場事故之後,她整個人好像都已經跟着姐姐一起死去了,死在了過去,雖然活着,卻隻是活着而已,卻不像活着。”
比絲姬向我投以悲傷的目光,似乎是期待着我能讀懂她話中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