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秋日夏肯定到。
“所以……當時擊暈我的人是她嗎?可是為什麼……如果她真的已經……那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她為什麼……”羊角的聲音越來越沙啞,眼淚又從她布滿紅血絲、已經發腫的眼眶滑下來,滴滴答答落到她前襟的衣服上。
“或許是因為被老爺發現偷偷溜出去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吧,所以小姐必須得趕快回來。也許小姐沒有派我去的原因也是因為她想最後見你一面。”秋日夏說,頓了頓之後,她又補充道,“哪怕隻是單方面的。”
我輕輕撫摸着羊角的後背,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安慰。
也覺得好像在一場不那麼真實的夢中,好像稀裡糊塗地聽着一段與自己無瓜葛的故事,好像故事中的文字隻是文字。
也不懂這種不真實究竟是真的虛幻,還是不過是屬于真實的另一種形式。隻是我們都清楚,我們都永遠地失去她了,即使我們都不曾得到過。
後來的一系列事情就是我們和已知的那部分一樣。教堂大火,所有人都沒能逃出去,異體研究社的骨幹成員幾乎全部在火場中喪生了,而莉茲也一同死在了彌天大火當中,熾烈的高溫與鮮豔的火舌帶走了一切,一切都化為塵土,一切都會在灰燼中得到解答和寬恕。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罪行贖罪。
所以那通電話中,她說的自由,隻不過是一種徹底的解脫。用黑色浸染白色,用黑色扼殺黑色。
原本按照計劃,婚禮當天,秋日夏留在亞倫公館的任務是毀壞關于研究社的全部資料,但是意外發生,盜賊集團突然入闖入,他們搶走了一些維克利收藏的珍貴古董之後,臨走時直接把公館炸了。
“那些人或許本來沒有炸毀公館的意圖,他們隻是想要老爺的藏品。還有其他一部分原因是那些保镖的抵抗。”秋日夏說。
“盜賊集團?”酷拉皮卡蹙着眉問到。
“嗯,是一個名叫幻影旅團的組織。”
身旁的氣氛一陣驟變,我在心裡暗叫不妙。酷拉皮卡擡起頭時,我看到他直直瞪着的眼中,瞳色在不定地閃爍,像窗外忽明忽暗的流光。秋日夏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态,我緊張地一隻手壓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握在他的手腕上。
“冷靜點,酷拉皮卡!”
“放心……我很冷靜。”一邊說着,他一邊拂開了我的手,聲音低啞到像是換了一個人那樣。他對着秋日夏問到,“你見過旅團的人了?”
“嗯。”秋日夏點點頭。
“亞倫公館爆炸是他們做的,所以,他們現在正在友客鑫。對嗎?”
“爆炸确實是他們做的。”說到這裡,秋日夏突然瞟了我一眼,然後她垂了垂眼睛,思考了一瞬間之後開口說,“但是很遺憾,旅團的人現在已經離開友客鑫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和他們有過聯系。一段簡單的交易。”
“什麼交易?”
“抱歉,這個我不能說明。”
“那麼,你是旅團的成員嗎?”酷拉皮卡少有的表現出這種戾氣,他步步緊逼地盤問到。
“當然不是,我說過了,我是亞倫家的侍者。”
對話到這裡突然戛然而止了,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隔着一張木桌對視,仿佛要通過眼神看穿對方制造的假象。良久之後,酷拉皮卡無聲歎了一口氣,這時候我懸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見到他們的樣子了嗎?你對旅團的事知道多少?”他問。
“我隻見到一個大塊頭,臉上有傷疤,爆炸是他弄的。我們的交易都是網上聯系,他們在第二天就已經離開友客鑫了。”
杯子裡的檸檬水被喝完,我們的談話差不多也要結束了。
離開飯店的過程中,趁着酷拉皮卡被我支去買冰淇淋的空檔,我一把拉住秋日夏,問她:“旅團根本沒有離開友客鑫,你為什麼要說謊?”
“當然是為了幫你了。”她毫不遮掩地說,“如果他知道幻影旅團還在友客鑫,恐怕會給你們所有人都帶來不可逆轉的麻煩吧。從他的狀态來看就能明白了。”
“幫我……?可是,為什麼?”
“因為老爺說過,狼隻有在群體行動時才強大,同類之間需要相互協助和相互利用。”她半睜着的銀灰色眼睛看着我,每一道紋理都向中心小小的黑色瞳孔彙集而去,那種少見的淺色讓人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好像擁有這雙眼睛的人不是人類,而是某種野生動物。
“我們是同類。”她說。
遠遠地,我看見應了我無理要求,買下冰淇淋的酷拉皮卡向我們走來,穿過讓人眼花缭亂的各色燈光。他踩着斑馬線,我們就隔着一條窄窄街道的距離,指示燈由紅轉綠,敞開店門的商鋪閃爍着暗黃色的光線,還有與他、與我們擦肩而過的人流。
在這片與我不相幹的喧鬧之中,我被命運遺忘,又被命運串聯,仿佛置身一片由孤立與聯系、秩序與無序混合的奇異濃漿,可他就那樣沒有猶疑地向我走來。友客鑫隻是一個繁華卻平凡的城市,我們都活在迷幻的夢裡,活在這個吊詭的、孤絕的、如夢境般離奇的,普通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