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這場騷亂開始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城市逐漸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我們終于又一次接到了莉茲的電話,在電話那頭,她簡短地說:“看來你們的事都也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真相就由我來告訴你們吧。今晚七點,在克蘇魯餐廳等我。”
友客鑫市政府開始着手建起一個體積龐大的的墓碑,就立在教堂後面的山腰上,以此悼念這場事故中衆多無辜喪生的人。
到了晚上,我們準時抵達餐廳。走進正門之後,一名服務生一眼就發現了我們,他快步走上前來,什麼也沒說,直接帶我們拐進了一個最角落的卡座裡。
即使到了現在,我仍是沒有見到那個許久未見的藍色身影,因為坐在那裡等待我們的,是另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秋日夏。
“晚上好,”我們靠近,坐在秋日夏對面的長椅上,她擡了擡眼皮,面無表情地說,“你們很準時。”
和初次見面時一樣,她沒有改變裝束,橘紅色的頭發似火焰那樣熱情,平淡的神色卻又有一種冷漠的反差。服務生給我們每人倒了一杯檸檬水,可是誰都沒有動杯子。
“為什麼是你在這裡?莉茲呢?”我開門見山地問。事已至此,我早就沒有像最初那樣慢慢探究真相的耐心了。
“大小姐不會來了。”說着,她也松開了雙手捧住的玻璃杯,在她攤開兩隻手的手腕時,我突然發現她的左臂内側手肘處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針孔,那一片的膚色青紫,像是已經快要潰爛一樣。
一時間的驚愕讓我有些分神,直到她用一種正式卻又無精打采的語氣接着說:“因為她已經死了。”
“什麼?”我們三人異口同聲地驚呼到。
“不可能!我們今晚才接了莉茲的電話,你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她不可能……”羊角激動地站了起來,坐在中間的我理所應當拉住了她的手臂,防止她情緒太過激動。
“說話請講證據。”坐在一旁略顯沉默的酷拉皮卡此時也睜開了眼,他目光銳利地看向秋日夏,蹙着眉,面色嚴肅地說,“如果用别人的生死這種事情開玩笑的話——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嗯。”面對我們三人質疑的目光,她再次平靜地點了點頭,說,“所以我沒有說謊……”
在最後一句話說出口之前,她灰色的眼睛前所未有地有了些波瀾,像是一塊積灰的陳舊寶石突然被人轉了轉角度。緊接着,她再次開口,聲音卻已經完全變了一種模樣:“大小姐她已經死了。”
從她口中流出的話語,正是莉茲的聲音。
羊角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在我身旁大哭了起來。
而當我回過神來,淚水也不知何時已經流了滿面。
用了很久很久的時間,羊角才停止了哭泣。她已經沒有力氣繼續發出聲音,所以隻是把頭埋在手臂裡,她的頭發亂糟糟地貼在額頭上,被汗液和淚水濡濕,我們就這樣靜靜地等待着,然後空氣安靜下來,秋日夏開始向我們說明事情的始末原由。
菲洛克斯大教堂火災的始作俑者正是當天婚禮中的新娘本人,也就是說,莉茲是自殺的。
她突然決定放棄逃跑,也放棄了自由,是因為她在那個偌大的空曠别墅中,在那間已經失溫的冰冷房間裡,發現了父親急于去見合作者而忘記收起的資料。那裡面記載了異體研究社最近新開發的一個項目:有關于連體嬰的創造、心靈的連接、雙重大腦的支配。
看着那詳細記錄着一百三十三條失敗實驗的檔案,莉茲強忍住嘔吐感沖出了房間。雖然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做一些關于人體實驗的秘密研究,但是一直以來,她相信父親雖然對自己表現出管控嚴厲、甚至有些不近人道的一面,但他的内心仍是正義向善的。關于研究社的事情,父親對莉茲的解釋也隻是說“研究社是在為了全人類的福祉而努力”。
在長達五個小時的冷靜過程中,她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明白自己現在應該做些什麼。全新的願望誕生,她也用一種不同的方式,诠釋了隻屬于自己的自由。
随後,她聯絡到自己的傾慕者,也是異體研究社的另一個成員——布魯托,在她的威脅和哭泣聲中,那個男性無法抵抗,悲哀地說出了有關研究社的一切。
在清楚了解了父親的陰謀、研究社的罪行之後,莉茲決定不再逃了。
她要親手解決掉這一切,毀滅這場發源于亞倫家的、全部的罪惡的源泉。
當晚,她故作順從地接受了父親的婚約安排,并暗暗表現出自己對人體研究突如其來的興趣,以及想要了解關于異體研究社的一些事情的願望。
這樣的想法實際上正合維克利的心意,他早有意圖将自己的女兒拉入研究社當中,讓她也成為其中一員,甚至在他年老力衰的時候來接替他的位置。所以,以此為契機,維克利向莉茲說明了這場婚禮的真正含義:莫莫狸垩在某場人體研究中身中詛咒,恐怕命不久矣,而他們都知道,莉茲作為天選之子,擁有清除業障、消除詛咒的能力,所以婚期才會如此急切。這場滑稽的婚約,隻不過是為了救這個曾對研究社做出過巨大貢獻的人一條性命。
莉茲表面順從,并且暗中核對布魯托交給自己的研究社成員名單,請求父親邀請所有人光臨婚禮現場。她撒嬌說,既然婚禮不能公開,至少讓身邊的知情人多來一些,畢竟這是她降生十六年來的第一場婚禮,如此重要的人生場合,她不希望草草了事。
維克利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因為不能離開公館,所以教堂那邊的一切事宜都是秋日夏幫忙排布的。她從生下來就作為莉茲的保镖和貼身侍從,隻要在不傷害到莉茲、不違抗維克利命令的情況下,莉茲吩咐的所有事她都會照做。
隻是規矩也不是絕對的。
自從她知道了莉茲已經清楚了解到了研究社的事情、還有她準備的計劃那一刻,她就背棄了維克利的命令、無視威脅,倒戈站在了莉茲的一方。
“我之所以了解事情的全部經過,是因為作為老爺安排在小姐身邊的監視者,幾乎所有的情況發生時我都在現場。”秋日夏緩了口氣,之後繼續淡淡說到,“老爺應該也想不到我會違抗他的命令。”
她喝了口檸檬水之後,開始繼續向我們說明後續的事情。
這種狀況就持續到了婚禮當天,而在婚禮開始前,秋日夏早已按照指示,在教堂四周動好了手腳。
這幾天裡其實也出過一些亂子,比如羊角去亞倫公館大鬧的那次,但也正因如此,莉茲知道了羊角也已經來到這個地方,所以當晚她就派秋日夏找到羊角的住處,給她留下了那部手機,目的是把我們也引來友客鑫這座城市。後來,在婚禮開始前一天,那天傍晚莉茲不知道用什麼手段躲過了看管的警衛,偷偷跑出了家門,然後從羊角那裡帶回了自己的手機。
“她從我這裡……帶回了手機?”羊角突然插話進來了。她從桌子上擡起頭。我知道她一定會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