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星艦遇襲之後，布蘭登負責回收西伯利亞号的殘骸。他将其修繕一番，保存在威爾士學園的地下防空洞中。此次遠行，這艘反重力星艦恰好派上用場。

觀景室位于星艦最上方，大緻相當于虎鲸背鳍的位置。房間四面都有面積較大的舷窗，平時以合金鋼闆防護，這是在星艦上用肉眼觀賞太空景色的絕佳地點。

從舷窗往外看，土星顯得很小，但可以清晰地看見星環以及幾顆顯眼的衛星。薇利亞認為這就足夠了，觀看熟悉的行星時沒有必要動用顯像設備的放大功能，那樣看見的圖像就跟星空模拟器中顯示的差不多。什麼都不如肉眼直接看到來得好。

在太空旅行的過程中，除了登陸和飛離某顆行星的時刻，他們很少有機會靠近任何一顆星體。前往地球的航線是西伯利亞号電腦經過缜密計算後确定下來的，為了節約時間，他們不能輕易改變航向。而且，星際空間管理局不允許任何飛船在引力場較強的恒星附近實行躍遷。因此他們不太可能在旅途中心血來潮，特地接近某顆行星去觀賞。

太空如同荒漠，尤其是在銀河系外圍，恒星分布密度極低，航線經過星體附近的機會微乎其微。而在恒星系内部飛行時，星艦恰巧接近某顆行星的幾率亦是十分微小。總之，近距離觀賞天體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這一次他們很走運，西伯利亞号穿過土星軌道之時，土星剛好運行到距離他們較近的位置。現在星艦距土星大約0.07天文單位，也就是一千萬千米左右。

布蘭登望着這顆奇特的星星出神。土星環是這麼的明亮而不容忽視，實屬罕見，在他熟悉的其他星系，并不存在星環如此寬廣而明亮的氣态巨行星。

地球是人類的母星，因此太陽系的所有行星他都很熟悉，也利用星空模拟器觀看過不止一次。但是，用肉眼看見土星環，對他而言的确是生平頭一遭。

“你是第一次去地球嗎？”薇利亞這時問。

“曾經去過一次。”

“我最近總是做奇怪的夢。”她一直看着土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地球越來越近了。”

“什麼内容？”

“我在梅因個人研究間的電腦裡看到過一些照片，照片來源不明，拍攝地點應該是在西伯利亞。其中一張照片上有個穿黑衣的人，隻有背影。”她說，“我夢見的應該就是他，但是看不清正臉，也想不起他是誰。”

布蘭登顯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奧斯瓦爾德安靜地坐着，薇利亞轉向他：“這幾天你有想起什麼嗎？”

他搖了搖頭。

九年前星艦遇襲時，他也受到波及，導緻部分數據異常。因此他的記憶并不完整。

薇利亞多看了他一會兒。他的相貌的确與維克多有幾分相似——都是金發藍眼、五官清秀。但奧斯瓦爾德的發色和瞳色都更淺淡一些。薇利亞不記得他的相貌為什麼會被設定成這樣，據他所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你呢？你還知道什麼嗎？”她問布蘭登。

“我……不大清楚。”他說。

薇利亞陷入沉思，半晌才道：“夢境的内容一醒來就忘了大半，對于恢複記憶似乎也沒什麼作用。希望到達地球後能慢慢想起來。”

“一旦看到熟悉的景物，一定能喚起記憶的。”布蘭登說，“我們還有多久能到地球？”

“不到一星期吧。”

布蘭登的目光離開了土星，看向另一側的太陽。

他知道地球大緻也在那個方向，于是默默看了許久，心緒略有起伏。

——

臨近中午，維克多離開宿舍區，穿過公園廣場前往酒吧。

廣場上的白鴿起起落落，他像往常一樣，站在噴泉邊對着熱鬧的鴿群看了一會兒，餘光瞥見某個有點眼熟的身影，于是将目光一轉。

廣場邊緣的長椅上，梅因安靜坐着，正望着鴿群發呆。

維克多走了過去：“你在監視我？”

“巧合。”他說。

維克多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兩人相隔并不遠。暑期一到，學園裡便清靜了許多，大多數人在校外有住處，留下的多半是無家可歸的。

維克多并不介意，威爾士學園的單人宿舍住起來和校外公寓沒什麼差别，也許面積小了些，但一個人住足夠了。

廣場上冷冷清清的，隻聽見鴿群的叫聲和撲扇翅膀的聲音。

“你不用工作嗎？天天跑到我們學校來閑晃。”

“我的工作比較有彈性。”

“你每次是怎麼進來的？”

“我畢竟是智慧機械事務大臣。”梅因沒什麼表情，語氣也淡淡的：“隻要表明身份，他們不會攔我。”

他沒有提及布蘭登曾将他加入黑名單的事情。當然，現在他已不在黑名單裡了。

維克多聳了聳肩：“進個校門還動用上特權了。”

梅因沒說話。

維克多看着一隻踱步到自己腳邊的鴿子，默默歎氣。

自從上次見面之後，他考慮了很多。他現在無法聯系上薇利亞，但也沒必要驚慌，這并非燃眉之急。梅因這人個性古怪，會一心一意為機器人着想，實際也在情理之中。而薇利亞的地球之行是為了找回記憶，梅因的真實目的對此刻的她而言并無影響。

“上次我忘記問了。”維克多說，“薇利亞他們到哪兒了？”

“大概在太陽系了吧。”

“這算什麼回答？”維克多不滿，“按照時間推算，我也知道他們在太陽系。”

“薇利亞很少跟我聯系。”他說，“若無重大進展，她不會特地傳消息過來。如果你有什麼想對她說的，我倒是可以代為轉達。”

“暫時不用。”維克多沒好氣地說。反正梅因一定會擅自更改他傳的話，他真正想說的内容還是傳達不到。

“你上次說什麼等她回來就晚了。”他忽然瞪了梅因一眼：“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梅因下意識地轉頭，對上他堪稱兇惡的目光，竟然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吧，我從沒想過要傷害薇利亞。”

“因為沒有她，機器人計劃就進行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