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貌也是加分項，但更重要的是内心。”他說，“我在面試過程中見到了維克多，一下子就被他驚呆了。從他的眼神中我能看出桀骜不馴，但他的言行卻中規中矩、冷靜自持，很懂得如何自保。在工廠中長大卻能擁有這種素質，他一定極其聰明、具備極強的洞察力，而且心中從未看輕過自己。

“我當時毫不猶豫地挑中了他，他可能比大多數人類都要優秀，前提是在溫和的環境中長大。如果繼續把他留在工廠，不斷給予他負面刺激，将來他說不定會惹出大麻煩，造成人造人和人類之間前所未有的對立局面。畢竟他實在是太高傲，也太聰明了。”

薇利亞呆呆地看着他。

“現在不用擔心。”管家對她笑了笑，“他已經定性，而且心中有了牽絆，絕不會自暴自棄。我相信他一個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薇利亞半晌沒說話。

“我忽然覺得你有點可怕。”過了一會兒，她說：“你不希望他替人造人大鬧一場？”

“那樣做沒有意義，結果隻會是人類死傷無數，而人造人被盡數銷毀，或被進一步馴化。”他說，“在沒有妥善的解決之道前，維持現狀才是最好的。”

薇利亞從編織袋中取出自己的小兔子，輕輕捏了捏。

“小姐不用怕，我即便真有什麼過人之處，也隻會用來保護你們。”他道，“時間差不多了，我送你去火車站吧。”

——

火車站在機場北側，走路幾分鐘就到。薇利亞在站台前止步，回身看了看管家：“就送到這裡吧。”

他怔了怔。

奧蘇舉起小手，朝他揮了揮。

站台簡陋無比，隻有标識牌和一張木質長椅。薇利亞身後是一直延伸到遠方的鐵軌，軌道一側立着老舊的電線杆，前後綿延不絕。四周都是荒原，從這裡可以直接望見幾百裡外的低矮群山。天空中層雲密布，太陽隐約可見。

“好。”他稍微笑了笑，“小姐，請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你也要保重。”薇利亞說，“還有……替我謝謝薩頓。”

他點了點頭。

直到他向着機場的方向走出幾百米，身影越來越小，坐在椅子上的薇利亞才想起，剛才似乎忘了道别。

不過也罷了，這半年來，“再見”兩個字已經說得太多。

就在她幾乎已經看不見那小小的身影時，管家最後回過身來揮了揮手。

薇利亞立刻跳了起來，朝那個方向使勁揮動手臂，喊道：“再見！羅伊斯！”

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到，過了一小會兒，那身影消失了。

她坐了回去，神色有些黯然。這種時候奧蘇從來不安慰她，反而會哭得比她更難過，他現在的心智就像個三四歲的孩子。薇利亞看見他的電子屏上顯示着淚崩的卡通表情，心情反而好了一些。

“很快就能見到維克多了。”她摸摸奧蘇的頭，“别哭了。”

奧蘇抽抽搭搭了好一會兒，終于停止哭泣。

“離約定時間還有一會兒。”她看了看終端，内置鐘表已經調整為當地時間，“想不想四處逛逛？”

奧蘇點點頭。

薇利亞起身向湖邊走去，銀色行李箱自動跟随。在站台與湖岸之間，種植着狹窄而整齊的針葉林帶，停機坪四周也設置了這樣的林帶，作為屏障和裝飾。薇利亞不認得這種樹木，隻覺得它們高得不可思議，她舉起手，仍舊離最低處的樹枝很遠。華納的松樹大多矮胖，很适合擺在家裡當聖誕樹，而西伯利亞的這種松樹，恐怕隻有打通一幢高樓才能裝下。

薇利亞仰頭盯着最高處的樹冠望了許久，直到頭暈得差點摔倒。她踩着紮實的土地越過這片林帶，湖面開闊的景色頓時一覽無餘。

貝加爾湖太大了，大得像一片海。

凡是這種極其宏大、壯觀的景色，震撼人心的程度絕不亞于深空中的衆星。她走到卵石灘上，用手輕輕觸碰湖水，水溫比想象中冷得多。

深秋的寒風從湖面吹來，她在湖邊站了一會兒，打開背包掏出一枚伸縮式袖珍望遠鏡，透過鏡片觀察東方。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奧蘇将下肢變化成履帶結構，在卵石灘上遊走，好奇地觀察四周。薇利亞專注地看着遠方，河邊空無一人，隻聽到風聲、鳥鳴和流水聲，偶爾夾雜着奧蘇用履帶碾壓石子的聲音。

在這一片幽靜中，忽然混入一陣腳步聲。起初薇利亞以為是奧蘇再次變化了下肢，片刻後她才察覺不對，這聲音由遠及近，明顯是膠底靴而非金屬發出的動靜。

她放下望遠鏡，回頭。

來者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年輕，穿一身黑色制服，戴着軍帽，整個人散發出森嚴的氣息。可他的眼神顯得溫和，氣質憂郁而沉靜。

薇利亞一時判斷不出他究竟多少歲，站在原地呆了一呆。

對方盯着她的臉看了片刻，說：“我遲到了。”

直到這時，薇利亞才将面前這人同之前見過的照片聯系起來。這不能怪她，照片總是很片面，兩者的氣質相差太多了。

“弗雷克·威爾士。”他微微鞠了一躬，自我介紹道：“西伯利亞機器人研究所總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