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利亞站在花崗岩底座前瞻仰這座雕像。這個機器人呈青銅色，外形非常古老，看樣子是仿照20世紀最早的那一批機器人設計而成的。在現代人看來，這麼古舊的機器人并不會顯得過時，反而自帶一種威嚴神秘的光輝。

奧蘇仰着頭認真觀察，雕像與他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他仍舊能看出這是他的同類。

二樓相當于一個小型機器人工廠，采用開放式工作間，車床及履帶裝置與計算機相連，一組組整齊碼放。小型發電機和各式各樣的電線幾乎鋪了滿地，隻有走道空了出來，牆邊堆放着機械零件收納盒和小推車。

顯然，這個小工廠負責機器人研發工作的最末級——組裝與自動檢測。研究所不以大量生産機器人為目的，因此工廠規模不大，工作内容也相對簡單，隻要根據說明按部就班操作就是了。

三樓是休息區，人造人中午會來這裡用餐。至于四樓和五樓，就屬于高端研發區了，通常隻有A級人造人和人類研究員能進入這片區域。他們先去看了四樓的開放式研究間，這裡與二樓的小工廠大同小異，照舊是計算機與機床、履帶、機械臂的組合，隻不過空間更寬敞，儀器的種類更豐富。

“這裡所有的器械你都可以自由使用。”弗雷克說。

薇利亞對這種地方不陌生，她從小學習設計和組裝機器人，參加過許多活動、比賽，也參觀過不少博物館和研究院。基地的機器人研究所讓她很意外，地方雖然不大，内部環境設計卻下足了功夫，令人感到合理、舒适。這棟樓就像她住的帳篷，外表看上去不起眼，内裡其實另有乾坤。

四樓還另有人形機器人仿生材料研究室、心智模塊數據技術研究間、實驗室、維修室等小型工作間。他們最後去了五樓，一上來正對着的是窗明幾淨的休息廳，從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直接看到後山的風景。一般此處僅供人類研究員使用，不過現在時間尚早，大家都還沒上班，路易和維克多便放心地坐在這裡休息。

路易和他們兩人打了招呼。維克多隻是對着薇利亞笑了一下，對弗雷克仍舊不理不睬。

他們沒在休息廳停留，直接拐進走廊。弗雷克停步在一扇雙開門之前，打開門讓薇利亞看了一下：“這裡是會議室，每周我們會在這兒商議工作安排。”

會議室中隻有十二個座位，毫無疑問，這種會議人造人是不能參加的。

“差不多了。”他将門關上，“最後是辦公室，跟我來。”

辦公室就是配備計算機的獨立研究間，薇利亞的新房間目前還空蕩蕩的。獲得允許後，她進入弗雷克的辦公室參觀。

面積比她想象的要小，陳設相對單調。辦公桌上有閱讀器、機器人模型和藍牙音箱，還有一個淺藍色相框，照片上是弗雷克和一個小男孩，身後的背景是一片橡樹林。

“這是華納森林公園？”薇利亞離得近了些，細看。

弗雷克愣了一下，點了點頭：“你怎麼知道？”

“我小時候常去，這是橡樹林區。”她說，“您是華納人，在奧羅拉機器人研究院供職，我之前還去參觀過。”（注）

他沒說話。

“為什麼會來西伯利亞基地？”薇利亞看向他，“這是機密嗎？”

“算不上機密。”他說，“大概是我的專業方向符合軍部研發新型機器人的需求，所以他們邀請了我。”

“我感覺一般人不會願意來這裡。”

“這種任務不好回絕。”他道，“再說，你不就是自願來這兒的嗎？”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薇利亞決定還是不要再往深處問。

辦公桌一角堆放着一沓設計稿，她多看了幾眼。弗雷克善解人意地道：“感興趣可以随便翻翻，我這裡沒什麼秘密。”

薇利亞捧起設計稿，一頁一頁翻看。

“這些是關于人形機器人的，至于心智模塊的部分，涉密等級較高，再過一段時間你才可以接觸。”他道，“你對我的事很了解嗎？”

“很了解。”薇利亞說，“您的專業領域恰好是我最感興趣的，心智模塊這部分我一直做不好，所以經常讀您的論文，學到了很多。”

弗雷克看向奧蘇，他正在儲物櫃前好奇地張望。

“心智模塊本身就是最難的部分。”他說，“慢慢來。”

薇利亞點了點頭。

她看設計稿看得入神，直到覺得再看下去會有些不禮貌，才将其放下。弗雷克道：“我之後複印一份給你，回去慢慢看。”

“好，謝謝博士。”薇利亞看向那淺藍色的相框，“這是您的孩子嗎？”

他并沒有立即回答。薇利亞感到有些奇怪，轉頭看他時，他神色淡淡地道：“是的。”

——

他們回到五樓休息廳時，維克多和路易已經不在那裡了。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下，後山不時有鳥鳴傳來。快到上班時間，樓下隐約傳來人聲。

正要下樓時，弗雷克在後面叫了一聲：“薇利亞。”

她回頭。

“以後對我不要用敬稱，也别叫博士。”他說，“直接喊名字就可以了。”

“為什麼？”

“我隻是覺得，”他若有所思地移開目光，“這樣才是對的。”

薇利亞再次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不諧調，第一回是初次見面那時。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他是個學識淵博、經曆豐富的機器人學家，可他的眼神中總是透出一種空茫的憂郁。

他很不開心。

薇利亞沒法多問，隻能點頭答應：“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