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閉嘴”卡在維克多的嗓子裡沒能喊出來，阿列克謝已經自己住了口。

冰冷的槍口抵住他的後腦，強迫他低下頭去。

薇利亞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後，手中的左輪手槍上了膛。

“你有點過分。”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他的名字：“阿列克謝·亞曆山德羅維奇。”

——

維克多驚呆了。

他剛才沉浸在情緒中，沒注意到薇利亞是何時走近的。

他更沒想到，她竟然随身帶着左輪手槍。

維克多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裝獵槍的箱子，将它往自己身後踢了踢，确保阿列克謝觸碰不到。

然後他擡頭看着薇利亞。

恐怕她是在靠近之際聽到了阿列克謝的最後幾句話，前面的内容她一概不知。光聽後幾句，她會有這種反應完全正常。

維克多心中也有薄怒，但更多的卻是兔死狐悲之情。同為人造人，如果将他和阿列克謝的處境對調，他難道就真能全身而退？會不會也小小年紀就淪為玩物？

何況，阿列克謝雖一向喜歡刁難他，卻未曾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無論他是否因為忌憚弗雷克而手下留情，維克多自認，和他的矛盾還沒有深重到必須要兵戎相見的地步。

于是他帶着複雜的神色，朝薇利亞搖了搖頭。

薇利亞看了他一會兒，垂下眼眸盯着阿列克謝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才将槍口向後撤了些，道：“滾回你的帳篷，别再出現在他面前。”

阿列克謝一開始吃了一驚，現在卻已恢複鎮靜。他感到槍口離開了，便慢慢站起身，回過頭。

在看到他容貌的那一刻，連薇利亞都怔了一瞬。

阿列克謝對她露出一種似笑非笑、很難解讀的神情。薇利亞仍然将槍口對準他，他則慢慢舉起雙手，表示并無反抗之意，同時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當兩人相距約十步之遠時，他放低雙手，緩緩彎腰，做了一個标準的紳士鞠躬動作。

維克多一直盯着他，注意到了他右手的小動作，腦子裡登時“嗡”一聲炸開了，想都沒想就起身喊道：“他有槍！”

他本想将薇利亞拽過來護住，可後者的動作比他還快。電光石火之間，一顆子彈落在阿列克謝腳下的土地裡，隻差一點就能打中他的腿。

這一槍成功起到了威懾作用，阿列克謝全身一震，僵在原地，不再有多餘的動作。

維克多心跳劇烈，沖過去擋住薇利亞，狠狠瞪着阿列克謝。他已經直起身，雙手放在身體兩側，面色蒼白，與維克多對視了片刻。

然後，他緩緩将鬥篷掀起一些。

維克多瞳孔一縮，他鬥篷下的腰帶上根本沒有槍套，衣服口袋也是平的，顯然沒裝任何武器。

被他诓了！

阿列克謝對着他微微一笑。與此同時，他們身後傳來了弗雷克的聲音：

“出什麼事了？”

——

薇利亞被關禁閉了。

“操。”維克多撿起一顆鵝卵石，狠狠擲向湖面，水花乍起、波紋擴散，就像一面鏡子被打碎，水面上映出的熹微晨光變作粼粼波光。

路易震驚地看着他。他從未聽過維克多講髒話。基地人造人沒幾個文明的，因此髒話成天不絕于耳，但維克多确實從未說過。

他這是被氣成什麼樣了？

時間已經是第二天早晨。昨晚，薇利亞在沒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在基地住宅區内開槍，違反管理條例，造成惡劣影響，因此被處以為期三天的禁閉懲罰。

阿列克謝起初來找他是為了什麼目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最後這一招可真夠陰的。

他不會料到薇利亞随身攜帶手槍，因此隻是急中生智，在舉起雙手後退的那片刻之間想出了反擊的方法。他身上明明沒有武器，卻悄悄做了一個掏槍的動作，引得維克多大喊示警、薇利亞開槍自衛。

他是在賭。薇利亞不一定會開槍，或者，即使她開了槍，也未必隻是虛晃一招，那顆子彈很可能會落在他身上。他可真敢賭，而且賭赢了。

薇利亞開了槍，被處以三天禁閉。而他毫發無損，未受懲罰。雖然這件事是他引起的，但他從頭到尾做錯了什麼呢？他隻是侮辱了維克多幾句，人造人之間互相侮辱，根本算不上錯。他沒有任何可以被人抓住的把柄，因此弗雷克找不到處罰他的理由。

維克多越想越氣。什麼狗屁兔死狐悲？他昨天就該趁機将阿列克謝暴揍一頓。

現在那家夥跑去北貝加爾斯克避風頭去了，他每個星期都要去一兩天，跟那位駐軍統領厮混。

同情他根本就多餘！

維克多頭頂冒煙。路易走過來，拍了拍他肩膀：“别氣了，聽說禁閉室夥食不太好。咱們還是想想辦法，看能不能給她送點好吃的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