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蒼白，似乎浸透着寒意，銀色星艦在雪原上熠熠生輝。

昏暗的休息室中，布蘭登坐在三角鋼琴前，彈奏巴赫的曲子。淡淡的月光從舷窗照進來，在琴鍵上投下光斑。

門外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休息室的門被打開。布蘭登手指動作不停，側頭看去，穿黑色大衣、披着長卷發的女孩走了進來。

是索菲。

一曲終了，他收回目光，雙手離開琴鍵，稍微揉了揉手腕。

“你怎麼來了？”

“我已經派人将薇利亞送回醫療艙。”她說，“來告訴你一聲。”

布蘭登臉色微變，霎時站起身，索菲卻攔住了他。

“她還沒醒，你現在去也沒意義。”她說，“坐，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布蘭登沉默片刻，看向門外，護衛黑色制服的一角從門框處露出來。

他坐了回去，面向鋼琴。

三天前的清晨，黑色星艦遮天蔽日，在西伯利亞号小巧的艦身上投下巨大的陰影。艾斯特所擁有的“極光号”星艦體積巨大、裝載着星際武器，堪稱一艘戰艦。它降落在距離西伯利亞号不遠的雪原上。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索菲、他的兩名心腹，以及二十餘名護衛。這陣仗真可謂宏大，布蘭登坐在主控室内看到這一幕時，甚至笑出了聲。

薇利亞沒有打算逃跑或藏匿，她早已安排好一切。雙方武力差距懸殊，未曾經過任何交涉，她直接被艾斯特派來的人請走。黑衣護衛湧入西伯利亞号，奧蘇被監禁，布蘭登也失去了自由，護衛始終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他坐在主控室裡，看着薇利亞經過舷梯和艙門進入極光号。在進去前，她甚至和艾斯特寒暄了幾句，她身上帶着收聲裝置，布蘭登能聽到他們談話的内容。

“你的‘極光号’很氣派呢。”薇利亞說。

不知為何，艾斯特的神色有點古怪：“你是認真的？”

薇利亞回頭看了看西伯利亞号。西伯利亞号沒有裝載任何武器，也容不下那麼多乘客，它的體積還不及極光号的十分之一。

“難道不是嗎？”她說。

然後，她走進去了，就像被一頭巨大的黑色怪物吞噬，終端和收聲裝置自然也被沒收。布蘭登看着這一幕，手指緊緊扣着椅子扶手，克制情緒。

從那以後過了三天，時間的流速異常緩慢。由于内心不安，布蘭登有時需要借助藥物入眠，但他仍舊堅持着正常作息，按時吃飯，不讓自己的身體垮掉。

他的手指輕輕按在琴鍵上，彈出一個清脆悅耳的音符。

關于索菲隐藏的身份，他其實曾有耳聞，以前隻當是個笑話，直到數日前薇利亞對他提起，他才開始認真看待。過去的印象難以在短時間内改變，當索菲走出極光号時，他甚至覺得這位大明星要在地球的雪原上舉辦一場非同尋常的公演。

“她怎麼了？”布蘭登問。

“隻是暫時昏迷。”索菲退到牆邊的沙發處坐下，身影幾乎隐沒于黑暗中，“艾斯特原本的打算，是以你為人質，要挾她交出機器人計劃的線索。但她可能會耍詐，而你也不是那麼容易控制。所以他在出發前改變了主意，攜帶記憶提取裝置前來。”

“記憶提取裝置？”

“和思維探測裝置的原理差不多——就是你曾經用在克倫身上的那種。我們會提取她腦海中所有與機器人計劃相關的記憶，對這些數據進行處理，從中尋找有用的線索。”

“提取記憶……需要這麼長時間？”

“在正式動用裝置之前，我們先對機器人研究所、你們居住的帳篷以及西伯利亞号星艦進行了全面搜查，沒發現多少有用的東西。”索菲道，“順便問你一句，薇利亞是不是已經恢複了記憶？她對線索的追尋進行到哪一步了？”

布蘭登笑了笑：“無可奉告。”

索菲沒什麼反應，好像早就知道他會這樣回答，“為了保證她的安全，操作裝置的過程極其小心緩慢，所以才花了這麼長時間。無論她進展到了哪一步，我們隻要看過她的記憶，就全都清楚了。”

布蘭登沒出聲。

“數據經過處理後，通過與腦部相連的裝置，可以在他人腦海中重現薇利亞的部分音畫記憶，過程就好像在看全息電影。”她說，“機會難得，我來是想問你，你想不想試一試，去看看她的記憶？”

他盯着琴鍵，半晌才道：“我沒興趣。”

“真的沒興趣？”

“真的。”布蘭登閉了閉眼，後面幾個字幾乎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你們别再傷害她了。”

索菲沉默片刻，說：“那種裝置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傷害，至多是暫時的眩暈、頭疼和記憶混亂。”

“窺視記憶本身就是一種傷害。”他轉頭，目光顯得有點冰冷，但語調仍然平靜：“誰允許你們這麼做了？”

索菲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你說的也對。”

布蘭登收回目光，歎了口氣。

“另外我想知道，”她說，“你和她是怎麼認識的？”

“你不是已經提取了她的記憶嗎？”他說，“為什麼還要來問我？”

“僅限于和機器人計劃有關的記憶，為了将傷害降至最小。”索菲解釋道，“我想，你和她相識這件事，應該與機器人計劃無關。”

“的确無關。”

布蘭登沉默了很久，索菲耐心等待着。

“我擔任指揮官時在一場戰役中受了重傷，前來救援的醫療艦也受到敵艦攻擊，無法維持正常運轉。當時再派艦船來救援已經來不及，軍部隻好調動附近星域中正在執行其他任務的星艦，命令他們暫時收留傷者。”他說，“我恰巧被安排到了西伯利亞号上。”

“很幸運。”索菲評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