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無法确定。弗雷克身份特殊，原本就擁有進出工廠的權限，路加說不定隻是覺得沒必要替他隐瞞。

然而，從弗雷克前期的表現看來，不像是暗藏了這方面的秘密，他是從前不久才開始表現出異常的。他們兩人早就是合作關系的可能性不大。

這麼說，路加很可能也對弗雷克隐瞞了阿列克謝在此藏匿軍火的事實，直到他們達成合作為止。這就證明，在他的指令層級中，阿列克謝的命令地位更高。

機器人無法分辨人造人和人類，在路加眼中，阿列克謝也是他該保護和服從的對象之一。弗雷克身為機器人學家，能夠讓自己的命令在路加的指令層級中占據高位，這并不奇怪，但阿列克謝居然也能辦到，甚至能夠淩駕于弗雷克之上，這非常值得驚歎。

即便路加真的有自主判斷，阿列克謝也必須極為聰明，才能做得到這一點。

那麼總結起來就是，對于路加而言，優先服從的對象是阿列克謝，其次是弗雷克，再次是其他人。同時，他還一直惦念着那個早已消失無蹤的神秘人——阿瑟·蘭徹斯特。

——

上午，瓦西裡到工廠送餐。他每天都一次性送來三餐——當天的午餐、晚餐和次日的早餐，這些餐點都經過特殊處理，加熱一下就可以吃，跟新鮮的沒什麼兩樣。

除送餐之外，他還必須每天見薇利亞一面，親眼确認她的狀态。于是，就像往常一樣，他提着餐盒徑直走入工作間。

這個房間原本是會議室，如今卻被電腦、車床、研究器材和機械零件堆滿，廢棄的圖紙和稿紙散落一地，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他看向薇利亞，這位将會議室改造成機器人工房的罪魁禍首倒是很從容，一副亂中有序的沉穩模樣，絲毫不像個人質。

瓦西裡将餐盒放在會議桌一角，例行公事問道：“還需要什麼東西嗎？沃茨研究員。”

薇利亞停下手頭的工作，擡眼看了他一會兒。

“暫時不用。”她說，“阿列克謝還是很忙嗎？”

“是的。”瓦西裡答道。

其實，阿列克謝這兩天已經沒那麼忙碌，但他不是多嘴的性格，不願多說。

薇利亞想了幾秒，回身走向窗邊。窗台上擱着一杯咖啡和一張照片，除此之外别無他物。

她拿起照片，走到瓦西裡跟前：“你把這個給他。”

瓦西裡或許是很少接觸女孩子，每當有異性靠近時，他都會下意識地後退。他先是退了半步，然後才伸手接過照片。

“……我應該跟他說什麼？”他問。

薇利亞已經回到電腦前：“不用說什麼。這是他的照片，所以給他，就這麼簡單。”

——

臨近中午，阿列克謝坐在帳篷中，書桌上放着那張照片。他沉思片刻，問：“她真的沒說别的？”

瓦西裡搖了搖頭。

阿列克謝歎了口氣。

這張照片是在何時何地拍攝的，他一看便知。3月24日的清晨，他獨自一人坐在營火旁邊，遠方的山巒被日光鍍了一層金，雲霞分外美麗，但太陽本尊尚不見蹤影。

畫面上隻有他被帳篷遮住一半的背影，大概是薇利亞從後面走過來時随手拍的。阿列克謝知道她手上有一台拍立得，那在基地算是稀罕玩意兒。但他沒想到，薇利亞竟然會偷偷拍下他的照片。

不，她或許是在拍風景而已，隻是恰巧他擋在了那裡。

阿列克謝拿起桌上的鋼筆，将筆帽擰開又合上。

她這是什麼意思？

3月24日，是鴻溝開裂的日子。那天阿列克謝騙了她，對于叛亂計劃隻字未提。就在第二天，送冬節當日，形勢颠倒，人造人叛軍在北貝加爾斯克官署大開殺戒，而薇利亞不幸見證了同類被殘殺的悲慘場面。

他實在不該。

薇利亞是他的恩人。他從未想過為此終止複仇計劃，但至少這一切殺戮應該避開她的眼睛，他本以為可以避開的。可陰差陽錯，最終事情還是發展成了他最害怕的模樣。

所以這張照片的意思是——決裂？

但是，薇利亞絕不是這種愛繞彎子的個性。她要麼讓瓦西裡直接傳話，要麼就幹脆不搭理他，送張照片過來卻什麼都不說，不像她的風格。

是他想多了？也許真的隻是因為這張照片上拍到了他，所以薇利亞才交給他，僅此而已。

阿列克謝陷入焦躁，他突然意識到，如果不盡快搞明白這個問題，他這幾日以來的平靜将難以為繼。當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時，發覺瓦西裡仍站在桌前。

“瓦西裡。”他想了想，說道：“明天你不用去送餐了，我去就行了。”

瓦西裡呆了一下，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