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
大隊的精靈堵住我的去路,他們是暗之大陸的近衛兵。他們像沒有情緒的機器人,面上毫無表情,隻按照輸入的指令,輸出相應的動作。
近衛兵長手持弓弩,機械地說:“紅子小姐下令,海底隧道徹底封鎖,請陛下繞行其他路線。”
“我要見紅子,你讓開。”
“陛下請不要為難我們,我們隻不過是聽指令做事而已。”
“我不進去也可以,你去通報一聲讓紅子出來見我,我有很急的事。”
“紅子小姐下了死命令,一周之内恕不見客,陛下請回吧。”
見近衛兵完全沒有通融的意思,我隻能繞到一邊去,變成隐形人,正準備沖過兵陣,卻被近衛兵輕而易舉拽住了衣領。
還是低估了近衛兵的偵查力啊。
我現出原型,召喚長杖,準備硬闖近衛兵陣,就在這個時候,紅子微微沙啞的聲音傳來。
“打傷黑羽,還想打傷近衛兵,你好大的膽子。”
我停住手上的動作,道:“我要見他。”
她把近衛兵支走,目光渙散,并未看我,表情木然地說:“你覺得他想見你嗎?”
“我有很重要的話跟他說。拜托你,讓我去見他。”
“他的傷口裂開了。現在狀況非常不好,青子在裡面對他急救。說白了就是,他現在沒命見你。你也就不要跑去添亂,給青子徒添麻煩了。”她緩緩向我走來,在我身邊站定,盯着我的眼眸道:“你們倆眼睛的形狀都如此相似……”她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臉,忽然笑得詭異:“怎麼樣,如果我說能用你的眼睛換他的眼睛,你願意嗎?”
“願意,怎麼不願意?”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答案,讓她怔了怔,随即用手刮了一下我的下巴道:“原來你也是個情種。”她歎了口氣:“可惜誰也沒那個能耐讓他的眼睛複原了……”
我失望地低頭,心疼與惋惜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紅子過分平靜的态度讓我更為難受。若她能對我發一頓脾氣,或許我還能好受些。分明她并沒有實際年齡的那般冷靜,但此刻不合時宜的冷靜讓我覺得她在靜候一個可以一招将我斃命的時機,發洩她極力遏制,卻又不時從眼中流露的責備。
她抽了抽鼻子,說道:“是白馬探告訴你他在這兒的?估計他還跟你說了不該說的東西吧?”
“不。我覺得你們早該告訴我這一切。”
“你知道什麼啊。”她不耐煩地嚷嚷起來,很快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調整了情緒說道:“總之,你是見不到他的。請回吧。”
“我隻要看他一眼就好了。真的。哪怕是在門縫看他一眼都好。”
趁紅子的片刻沉吟,我飛速往海底隧道裡跑,速度快到讓我自己都吃驚。
門虛掩着,我從門縫望進去,青子和幾個精靈正忙得焦頭爛額。
快鬥躺在床上,換上了幹淨的白衫,裸露的手臂上滿是傷痕。兩道英氣的眉毛因為全身的疼痛糾結在一起。
他的左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右眼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紅子追趕過來,拽了拽我的手,語氣都變得嚴厲:“看到了就走吧。我沒對你發火不代表我真的沒脾氣。”
我揉了揉眼睛: “抱歉……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猜,白馬探隻是知道整件事情的冰山一角吧。”
她疲憊地笑笑:“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愧為快鬥最信任的人。隻字片語都不肯透露。
“對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忘卻之橋已經修好了,如果你願意坐船回光之大陸的話,不妨順道去忘卻之橋走一走。”
忘卻之橋?
上次和服部一起來聽演奏會時,時間靜止之湖正在施工,要修三條大橋。忘卻之橋在上遊,橫跨時間靜止之湖的東西兩岸。
橋修好後,兩邊種滿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金光璀璨。
但明明它們永遠都見不到陽光。
紅子忽然抛出兩枚硬币,我伸手接過,疑惑地望着她。
“白魔法師的過橋費20暗币,怕你給不起這個錢。”她說罷走進房間,關上了房門。
我苦笑,在他們眼裡看來,我真的那麼窮嗎?
我穿過海底隧道,走到忘卻之橋的橋頭,交了20暗币的過橋費,一個精靈憑空跳出來,道:“我是您這次過橋的陪同員,請您上橋。”
過個橋還有陪同員那麼大陣仗?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說:“忘卻之橋是時間靜止之湖的三大橋計劃的第一期,是由紅子小姐設計并監督完成的。這條橋除了起交通運輸作用外,它的人行道還有極強的魔力。您走上人行道,會看到關于您的,您又不知道的事。比如某人說您的壞話,或者是某人對您傾慕。但隻要您下橋,你就會把一切都忘記,但是您在橋上的情緒不會消失。上了橋後,您可以用喜歡的速度行走,但絕不能停下或往回走,否則就會有黑魔法刺傷您。兩邊的向日葵隻是幻像,是采摘不到的。為了避免您被黑魔法誤傷,我會陪同您一起過橋,望悉知。”
我點點頭,原來紅子叫我來走這條橋别有用心。難保這就是她對我的打擊報複。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上橋,準備迎接撲面而來的華麗劫數。
“新一。”
我看見有人坐在橋的圍欄邊,手中握着别緻的煙杆,手指彎曲成好看的弧度。煙霧将他的面容氤氲模糊,但這聲音過分魂牽夢繞,讓我不由自主地亂了腳步。身邊的精靈提醒着,我看到的都不過是幻像,讓我不要停下腳步。
我隻能往他走去,但我卻無法靠近他。我每往前走一步,他便離我遠一步。他的聲音并未停下,清冷的聲音在呢喃道:“你總是跟那個黑炭在一起,我早就說過對我來說他就是壞人。離他遠一點好不好。”
明明如此溫柔,語氣卻包裹着絲絲入扣的強硬,讓人無法拒絕。他面前的餘煙袅袅散去,英氣的面容終于出現在我面前,紫眸依舊明亮,笑容依舊倜傥。他正在我五步以内,沐浴着月色,背靠着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似乎隻要我走快一點,就能擁抱他。
此刻的我無法理性地去想這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幻象,擁抱他的渴望侵蝕着大腦。我忽然無法控制腳下的步伐。或許走太快,他便會消失。一旦走太慢,我又永遠無法擁抱他。
我無法移開我的視線,他于我而言是戒不開的毒藥,他明眸裡流淌的眼色就是令人沉醉的藥引。終究微微清醒過來,知曉自己無法擁抱一個幻象,隻得盡量放慢腳步,求這樣的對視能夠不要太短暫。
他的幻像忽然灰飛煙滅,眼前出現一個矩形魔鏡,鏡框爬滿玫瑰花藤。
鏡中的快鬥正趴在床上,頭抵着枕頭,痛苦地呻吟着。他的雙手拉扯着亂發,用力至手指泛白,試圖減輕一絲痛苦,卻是徒勞。于是他抱着頭在床上不住的翻滾,額頭青筋直冒,冷汗浸透他的白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