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他并沒有那麼怕痛。我不敢想象這份痛楚究竟多浩大。
紅子出現在鏡中,她念咒,手中出現一把巨大的音叉。她用手不斷地敲擊音叉,音叉發出一陣蜂鳴般得聲音,快鬥逐漸停止了掙紮,陷入睡眠中。但他的眉頭依然皺着,似乎就算睡着也無法逃避過分強烈的痛楚。
鏡中的圖像模糊後再一次變得清晰。紅子給快鬥遞上一包阿芙蓉膏,說道:“你再這樣下去,說不定你的身體會撐不住。”他卻笑得調皮:“如果沒有它,我現在一刻都受不住。”紅子語氣加重問道:“為什麼你不去試圖擺脫那個詛咒反而要放任自己越陷越深?”他熟練地點煙,說道:“我并不是沒嘗試過的啊,可是失敗了,然後無解啊,所以認命啊。”他牽起紅子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迅速的一吻道:“謝謝你的關心。”說罷便飛快地離去。
鏡頭切換,穿着一身華麗魔法袍的快鬥坐在沙發上,額前還有細微的汗珠,似乎是剛剛結束魔法練習。但他的面容蒼白,似乎正在被病痛折磨。他用力吸了一口阿芙蓉膏,眼睛微睜,眼神微微迷離。他忽然站起身,手在空中環抱,然後用力收緊。抱着空氣的姿勢如此别扭,但他卻流露出滿足的微笑。
想起白馬探所說,他一直靠阿芙蓉膏的幻覺去換取片刻歡愉。不知道這樣虛假的歡愉破滅時,他會不會和我此刻一樣絕望。
“陛下,請往前走,您才走了三分之二。無論您現在看到了多無法接受的事,隻要你下橋你就會忘記了。請不要太介懷……”
“别說話。”我頭也不回地讓他閉嘴,隻有現在沒有人可以打擾我和他的獨處。
也隻有現在,他不會刻意地回避我。
——既然那麼難過,為何還要刻意疏遠我。
是為了那些浩大的,從兒時就背負的夢想嗎?
還是說,你還在隐瞞着那個詛咒的内容呢?
有些感動,感動于這十年來他對我的感情。更多的又是難過,似乎我真的讓他獨自在忍受着一切。
這也算是一種打擊報複吧。
鏡中的亂發少年似乎被懷中的人掙脫了。他往前追出去,喊道:“你要去哪裡?等等我。”因為全心全意沉浸在幻象中,忽略了面前的茶幾,膝蓋與桌腿碰撞,少年因為疼痛臉色突變,但并未能讓他從幻象中清醒。他依然在試圖追逐掙脫他的那個人。他最終在窗台前停了下來,仰望着漆黑的夜空,眼裡隻剩無盡的寂寥。他高舉的手臂終于垂下,輕輕扶着窗框,畫面幾乎定格,直到我聽到他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新一,我們好久都沒有聊天了。”他輕輕擡手,手中出現了那個飄着雪的水晶球,我忽然想起我還是意識體時,他就曾把玩過這個水晶球。如今我才辨清,水晶球裡的景象,正是冰封雪域。鏡頭拉近水晶球,我看到雪地中有兩個無憂無慮的少年,在雪地裡打鬥翻滾,笑得沒心沒肺。笑聲幾乎要刺穿耳膜。
視野逐漸越來越模糊,我不知道究竟是因為我快要走到了橋的另一端,還是因為眼淚在作祟。
身後的精靈說:“感謝您走過忘卻之橋,請您在十步以内下橋。”
眼前的魔鏡消散,橋的彼岸隻有黃澄澄的火光照亮通往碼頭的路。我刻意放慢腳步,十步走得無比漫長。
原來不僅隻有我一個人放不下過去,那個人也在用他的方式緬懷着回憶中的快樂。
——然而這一切我卻在下橋的瞬間全然忘卻,心中徒留沉甸甸的壓抑,似乎做了一個喜憂參半的夢,我無法回憶起夢的點滴,卻一次次淚盈于睫。
渾渾噩噩地回到天空之城,天空飄着淅淅瀝瀝的雨,雨落在屋頂上,落在樹葉上,落在人們的發上。
我回到城堡,站在花灑下,把水開到最冷,從頭淋下。
能沖刷掉什麼嗎。可是他身上的傷疤都被寫入我的心髒,我或許永遠無法原諒我自己。越是清醒,越是愧疚。
水落在地上,像極了鞭子打在他的身上發出的刺耳聲響。我煩躁地把水關上,恰好便聽到敲門聲。
“新一,你在嗎?”是蘭的聲音。
我應了一聲,胡亂擦了擦身子穿上浴袍走出來,蘭正趴在桌子上小憩,她見我出來,擡起頭說道:“戰書已經下達了,巨人兵團現在還在跟白馬探的木乃伊兵團對戰。”
“噢。”我随口應答。
“Gin原來負責的城區……怎麼辦?”
“不能輕易拿掉Gin的名頭,他依然還是名義上的負責人,但以後那片地區的文件都直接送來給我吧。”我長吐一口氣,“沒有别的辦法。”
“好。你這幾天都沒合過眼,快去休息會兒吧。魔法密林有消息我會再來通知你。”蘭說罷便離開,我望着她留在桌上的一沓文件發呆,遲遲無力翻開。
一頭紮進被窩,疲憊竄上眼眸,再也無力睜開。
如果忘卻之橋的一切都是一場夢,我希望再來一場。
就算我不記得我聽見的聲音,也記不清看到了誰的臉,但至少讓我牢牢記住心動的感覺。
我知道我一定在橋上見到了快鬥。
因為除了他以外,沒有人能讓我的心跳得如此之快。
就算心動中摻雜了難過,痛苦,就算那一切都隻是幻像,都沒有關系。
至少他不會再刻意與我疏離,願意和我對視超過十秒鐘。
以前我就想過,如果太容易因為他而得到快樂,是好事還是壞事。
看來是一把雙刃劍吧。畢竟容易快樂就是一件難能可貴的好事。
但也不遺餘力地彰顯了,我和他之間的關系缥缈至可悲。
魔法密林一役,巨人兵團大獲全勝。我在擂台上打敗了快鬥,且用極快的速度拿下了魔法密林——就算這兩件事都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在光之大陸的支持率飛快地上漲,我卻絲毫不覺得高興。
服部個混賬說去幫我問父親詛咒的事也沒了下文,回來好幾日也未見他的身影,發訊息給他他也不搭理。明日要開會,他若再不露面,我就隻能不留情面地罰他了。
哀身上的傷好了不少,偶爾來我書房跟我一起看那堆因為我跑到暗之大陸而堆積至如山高的文件。看她逐漸好起來,我失神地想着快鬥的傷會不會也好了許多。
“你這幾天一直心神不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哀拿一份文件輕輕打了一下我的頭:“擔心黑羽的身體的話,幹嘛不自己去看看?”
我低頭翻閱手中的文件:“好啊,不過我太忙了走不開,我派你去看吧。”
她翻了一個白眼,幹脆地回我一句不去。
我問她:“是不是想造反了?敢違抗我命令?”她一邊用筆寫寫畫畫一邊道:“是的。砍我吧。”
我正要跟她認真看Gin之前負責的财務報表時,服部匆匆忙忙地沖進書房,拽着我就淩空跑得飛快。我完全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邊跑邊說:“優作病危了。”
“你再說一次?”一定是風太大,加上他的口音太難聽清,所以我聽到了可怖的事情。
他并未理我,我心中的恐懼被一圈一圈放大。
我用最快的速度往書塔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