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隐瞞的。”蘇格蘭回答,“是一段曆史…”
“應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鬧的沸沸揚揚,我被抽調到東歐忙活了好一陣…一開始研究組有一幫人是搞電子信息工程的,但是組織的科研重心逐漸偏移去了生物制藥以及化工,他們擔心自己被組織切割,開始沒日沒夜地搞信息安全。”
他示意後面的科研中心,“别看那是科研組的總部,必要的時候其實可以完全舍棄。因為科研組的所有數據能夠實時在雲端備份,然後轉置成亂碼上傳,注釋在某個網站的源文件裡……而那段用來轉置的代碼,就是當年信息技術組解散前最後的結晶。”
萊伊不由得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蘇格蘭的表情。因為他的手開始顫抖了。他沒法冷靜,這是組織龐大曆史的一小段縮影,口耳相傳的一小段不在正史裡的秘聞。也許那些他們前赴後繼想要了解的黑暗秘密就要從這裡揭開一角,他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隻看見後視鏡裡蘇格蘭平靜的面孔,好像在說和自己無關的晨間新聞一樣的冷淡模樣。
“…那幾乎是跨時代性的創造,編譯方法時刻浮動,幾乎不可能被複刻的一段代碼…在遞交給boss裝載着那段程序的硬盤之後,硬盤立刻被投入使用,源文件被即刻銷毀,參與研發的成員被全數清除,知情人被槍口指着答應保持緘默,信息技術組被拆散去各個小組分管協助,不能在組……這些鮮血與曆史堆砌而成的那枚硬盤,那枚名義上隻有boss擁有的硬盤,就是我們口中的‘算法’。”
然後他似乎是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也是,約書亞怎麼會持有那枚硬盤,”他說,“是我想多了…白蘭地雖然做事謹慎,但是在boss面前還是有他最基本的坦誠。”
“……”
“…呃,剛剛應該左轉…”蘇格蘭說,“不過沒事,下個路口再下…啊我是指下個路口不是這個…”
“……”
萊伊咽了下口水,重新打起精神,“到這裡我已經完全不認路了,”他說,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光靠你給我講我沒法集中…我現在原路回去超市前面那個路口,我隻認識那條路。”
車裡的剩下兩個人都表示理解。
又是半晌的沉默,格蘭菲迪猶豫半天,最後還是追問,“所以你為什麼會想要…這個算法。”車裡沒人能看得出來他現在心裡虛得要死,如果等會蘇格蘭回答他是的我的計劃是準備謀權篡位當上組織的boss,他就現在下車買回日本的飛機,告訴上司第二個任務失敗了,這個活他幹不了,讓小降谷來。
還好,蘇格蘭隻是垂下眼,“放心吧,我不是想篡位,”他說,“我想要知道一些東西…這就是我加入組織的原因。我怕不等我爬到那個可以查閱這些的位置組織就先内耗而亡了…我得加入。”
“所以現在你們還願意走我這條路嗎?”他又問了一次,對着車裡的兩瓶威士忌,“現在退夥還來得及,我可以把你們兩個安排給琴酒,就當這次的車内談話沒有發生過,我隻是個樂于告訴後輩商業形勢的前輩罷了。”
這哪裡是商業形勢的問題…這完全是商業機密了啊喂。格蘭菲迪在心裡吐槽,“啊,”但是他回答,“當然要做,這種往上爬的機會應該是絕無僅有吧?”
萊伊也贊同,“我也加入,”他開着車,左拐,已經漸漸能看到當時那個超市的影子,“我可不想在幾年後還是個跑腿的代号成員。”
蘇格蘭在後排似乎心情不錯地哼了一聲,于是協議成功達成,三個人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兩個卧底在心裡暗暗感慨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機會,另一個二五仔自得于自己的話術,既不用全部坦誠也可以得到兩個同盟的助力——畢竟他還有自己的計劃要實施,不能等着自己人給自己使絆子——“我剛剛買了菜,回去我來做飯吧,”他開心地說,“我的廚藝還——”
車子拐過超市之前的那個彎道。
巨響突然在不遠處炸開,一瞬間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萊伊猛地踩下刹車,車子滑行一小段停下,又被後面慌張躲閃的車子追尾,撞得不輕。粉塵一下子膨脹,緩慢地籠罩了整個街道。尖叫聲,刺耳的刹車聲,人們漸漸彙成一片的議論聲,又充滿了幾人脹痛的耳膜。
“…怎麼回事?”格蘭菲迪還有點茫然,他隻來及解開安全帶,踉踉跄跄地從車裡爬出來。後排的蘇格蘭打開車門,臉色陰沉得好像結冰。“…是研究中心的自毀程序。”他說。剛剛他沒有系安全帶,被随後的追尾撞得不輕,說話的時候嘴裡泛起一陣鐵鏽的味道。
警笛聲在附近的街道上響起,向着那個方向漸漸遠去。蘇格蘭吐出一口帶着紅色血絲的唾沫,“見鬼的FBI。”他說,眼睛死死盯着那個方向,“見鬼的約書亞。”
萊伊從駕駛座出來,聞言頓了一下,把鑰匙扔給從副駕駛下來的格蘭菲迪,“接下來該你。”
“啊。”格蘭菲迪應下,擡手接下了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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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不贊同這個計劃…我甚至認為那位警長的做法是錯的。”茱蒂咬緊了嘴唇,“秀他留下那個通訊器是為了讓我們把約書亞這條線追下去,這樣直接包圍……明明反而會打草驚蛇。”
她正坐在FBI的警車副駕,卡邁爾在旁邊開車,FBI的車隊響着尖銳的警笛,穿過被濃煙籠罩的街道,正朝着那個發訊器所在的定位呼嘯而去。越往前走她心裡就越不安,忍不住向後座的老人投去求助的眼神,“萬一他們最後抓到了秀是那個通訊器的主人…或者他們決定把參與這次行動的所有成員無論嫌疑全部抹殺…秀的卧底任務怎麼辦?”
老人也隻能歎息,“畢竟我們也隻能執行命令罷了。”他說,聲音中的疲憊根本沒辦法遮掩,“芝加哥的負責人想要這個功勞,他們怎麼會想管赤井的死活,卧底這種得不到功績的長線任務…在他們眼裡根本不算任務。”
“…我們也隻能趕到現場罷了。如果我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了…至少能把他帶回來也好。”
車裡響起幾聲擔憂的歎息。
芬蘭,赫爾辛基。
琴酒沉默着接起電話——又是芝加哥的事——在發生之初就通過層層疊疊的關系網傳到了琴酒這裡。然後電話就再也沒斷過。他現在已經有點煩了,嘴裡的煙已經燃到了頭,他把那截煙頭取下來用手掐滅,等餘熱在環境溫下冷卻,放進大衣的衣兜。
電話那邊還在問,“琴酒,”哦,這次是白蘭地本人,“我想知道boss想怎麼處置約書亞,還有那幾瓶威士忌。”他說,“還得勞煩你傳達一下。”
“啊,我會的。”他簡短地回答,然後挂斷電話。赫爾辛基的風在這個季節已經涼下來了,他的銀色長發在風中伶仃地亂飄。于是他又點了根煙,把火星在手中聚攏,于是刺鼻的尼古丁的氣味也在風中飄起來了。
又在給人添麻煩了,蘇格蘭。琴酒想。給這個藍眼睛的家夥擦了這麼多年屁股,他都有點習慣這種感覺了。他在西雅圖的時候還充當了那家夥的半個司機,這種隻需要決策不需要坐飛機滿世界跑的活對他來說已經算消遣,反正隻是個研究中心,隻要算法還在運轉就不會造成任何實際上的損失。白蘭地引爆得還算及時,那麼那些FBI根本沒有機會得到組織的任何情報,現在隻要殺掉那個叫做約書亞的叛徒就可以了,田中家的事交給朗姆,反正他需要日本本土的資金助力。
他沉默地抽完了這根煙,然後直接回撥了白蘭地的電話,“boss的意思是直接抹殺田中約書亞,讓雪莉接手他的研究,”他說,“或者直接暫停也無所謂,更重要的是推進APTX的研究,記得提醒雪莉要主次分明。然後,”他頓了一下,“讓蘇格蘭帶着那兩個人來一趟赫爾辛基。”他說,“boss要他們接受身份審查。”
“…這是boss的意思?”白蘭地問?
琴酒嗯了一聲權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