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已經過了午時,未時的天氣更加幹燥,暖色的赤陽大搖大擺地在平台鎮的大街小巷上留下無數個足迹。這些腳印還在一直延續着,誰也不知道這熱烈的溫度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朗月和蕭喜跟着光熱的腳印走過了很多地方,他們安撫了許多仍心有餘悸的人家,幫忙撤去了許多人家徘徊于心裡的陰暗烏雲。
若是走到哪條街道,遇到了還有不敢開門迎客的小商戶,他們也會盡力勸導,幫小攤販們擺擺攤面。
其實絕大多數的功勞還是要歸給蕭喜,這個姑娘熱情地不得了,她也不怕生,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不少人就是被她忽悠了去。
不過,也是因為這些忽悠,那些膽小的人家才敢出門呢。人們看這年輕的小姑娘生得可愛,說話讨喜,很容易就陷進了她的美妙幻象中,無法自拔。
有時候蕭喜話裡摻多了幻想成分,朗月都會皺着眉頭叫她及時糾正。開頭蕭喜是忍了,後面便是忍無可忍了。
在蕭喜的“教導”下,朗月居然無言以對,就這樣下去,朗月就隻能由着蕭喜來了。
也許就是在這樣平淡地不能再平淡的時光裡,他發現了不一樣的蕭喜。不隻是局限于變化了樣貌與性别的不同,而是另外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
朗月擡頭望了望蕭喜與百姓們嬉笑成群的場景,不由地會心一笑,這是他為數不多的發自内心的暖熱笑容。
或許,他還沒有發現變得不一樣的不隻是他眼裡的那個無賴,還有他自己......
忙完了東街的事情,他們準備返程,在一路欣榮繁華間穿梭,在本以為能就這樣體會平凡卻惬意的市井生活的時候,一個意外引起了他們都注意。
不,準确來說,先發現的應該是蕭喜,見蕭喜莫名停步,朗月才循着她的目光捕捉到那些異端。
其實這個意外并不算什麼大事,隻是三個孩子在賣冰糖葫蘆的小攤那兒起了争執。
孩子們吵鬧的聲響與市井的喧嚣融為一體,明明不算起眼,朗月不明白為何蕭喜會格外注意這個偶然發生的場景。
朗月本想開口詢問,卻瞥見蕭喜眸子閃爍的茫然神色,所以閉口不說什麼了。
小孩們的争執還在繼續——
其中鬧得最厲害的是那個最小的女童,她不停地搓着眼睛,嘴裡還一邊哽咽一邊哭喊:“哥哥,哥哥!我也要吃冰糖葫蘆,為什麼你不給我買,卻給婷婷姐姐買?我也要!我也要!嗚嗚嗚嗚嗚......”
另外一邊一個手裡緊緊攥着一串誘人的糖葫蘆的女孩,隻是癟着嘴說不出話,神色十分不自在。想必,她就是女童嘴裡嚷嚷的那個“婷婷姐姐”了。
而那個“哥哥”,則紅着臉蛋說不出話來。
蕭喜望着這個場面十分出神,在朗月以為她要這麼一直悲苦地盯着那處看的時候,她邁出了步伐。
令朗月錯愕的是,蕭喜在一瞬間換上了一張笑容燦爛的面容,全然不見先前的難過。就像是......立刻變了一個人。
朗月忽然明白了什麼,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他想起那時在仙人心境中口中不停喚着“哥哥”的蕭喜,那時候的蕭喜和剛剛那副茫然的模樣沒有什麼不同。
他又想到蕭喜就是當年他故意視而不見才放走的那個“幸存者”,覺得或許是那場災禍帶走了年幼的蕭喜的家人,所以才使此時的她觸景生情吧。
所以,朗月決定不去插手蕭喜任何的悲喜,隻是定在那裡看着,去尊重蕭喜此時的每一個選擇。
蕭喜笑容滿面地拍了拍哥哥的肩,男孩被她驚住了,他回身擡頭看向這個陌生卻喜人的大姐姐。
“你給婷婷姐姐買了糖葫蘆,為什麼不給你的妹妹買一串呢?”蕭喜耐心問道。
“我......我沒有錢了。我們躲在家裡躲了許久,怎麼會有錢再買。小婷......她最喜歡的就是冰糖葫蘆了......所......所以......”男孩怯生生地道,說着說着,男孩羞紅了臉。
蕭喜瞧着羞澀的男孩和女孩,會心一笑,明白了許多。
“那怎麼行呢,妹妹看了多難過呀。”
蕭喜慢慢湊近男孩的耳邊,拿左手捂住,瞧瞧地又對他說:“拿着,再去買一串給妹妹。”
說着,右手伸進小荷包狀的錦囊裡掏出來幾個銅闆,掩着送到男孩的手心裡。
蕭喜挺住身子站直,一臉無辜地看着男孩,像是在表示自己什麼都沒有幹一樣,男孩看得一怔一怔的。
男孩本想将錢還回去,可是妹妹的鬧騰讓他不得不按照蕭喜的囑咐行事。
男孩拿銅闆換了根糖葫蘆,這時蕭喜又蹲下身子對苦惱的小姑娘道:“小姑娘你為什麼還在哭呀?”
“嗚嗚嗚......哥哥不喜歡我,他隻喜歡婷婷姐姐,我讨厭婷婷姐姐,就是因為她,哥哥才不喜歡我了!”
小女孩越說越難過,哭得也是幾乎撕心裂肺。
“胡說,哥哥怎麼會不喜歡你,婷婷姐姐也很喜歡你呀。你看,他們這不是給你買了嗎?”說完,蕭喜招呼着哥哥和婷婷姐過來。
哥哥給小妹妹遞去了冰糖葫蘆,小妹妹見到居然立馬就不難過了,隻是自顧自地啃起冰糖葫蘆,沾了滿嘴糖汁還一邊笑着喊“哥哥,姐姐好”,全然不在乎還挂在眼角邊的淚珠。
路過人見此駐足,衆人啼笑皆非。
蕭喜拍拍手,露出十分自豪的表情,她背着手大搖大擺地走回朗月的身邊。
她挑了挑眉,對朗月道:“看吧,小孩子就是好哄。”
朗月沒有立即回應她的感慨,隻是望着那個賣糖葫蘆的攤子,又看看蕭喜的眼神。
他見蕭喜正要離開,他忙道:“你自己不買嗎?”
“我買什麼?”蕭喜露出不解的神情,“這些小玩意都是用來哄小孩兒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自然是不需要。況且,我也不喜歡這種特别甜膩的東西,又膩又黏牙呢。”
她明明笑得滿心不在乎,可朗月依舊覺得這些都像是一種假象。
朗月始終覺得蕭喜不會真像她表面表現地那般坦然,因為在之前,他就捕捉到了她望向冰糖葫蘆時,那抹悲傷眼神裡藏着的憧憬之情。
她不是個隐忍性情的人,凡事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愛擺在面上,心思很是好猜,如今卻......
蕭喜見朗月有所懷疑,忽然嬉笑道:“莫非,小公子要來一串?”
“早說嘛,喜歡就要開口,我給你買不就行了。”
朗月被她的話分了神,眼見他的臉惱地漸露紅色,蕭喜又添油加醋地道:“誰讓你是我,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