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甯稍微松了一口氣,眼睛卻死死地盯着李卯:“我要是早知道,收留你會讓遼城面對今時今日的境地,我會在一開始就把你給剁碎去喂狗。”
李卯隻是笑,卻一句話也不說,若有所思地擡眼看了看城門的方向。
顧成嶺卻仿佛感受到了眼前這個少年的心思,“你還是不要多想了。我們七個在,七門是不會給你出去的,至于那個死門——你好像精通陣法,那你不妨說說,下一個日月殘缺,死門露出破綻的時機在何時?”
李卯一怔,沒料到顧成嶺為何會有如此一問,脫口答道:“至少得是三年之後。”
他明白過來,苦笑道:“難道遼城要和他們對峙三年?” 他自己都不知道,三年後在哪裡。
他突然意識到,是他之前搬出了李聞是的名号,所以遼城的人才對他格外照顧。在北疆,他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奈何蠻子卻還是找到了他的蹤迹。
李卯至今沒想清為什麼,隻知道外面的人是沖着自己來的,自己留在遼城中,會讓這些人陷入險境。
李卯下定了決心,說道:“我知道你是因為我爹,所以願意這樣保我。可你也看出來了,北蠻來的目的就是我,我留在城中不妥。剛才說要隻身出城面對蠻子,是我莽撞了,不然您讓我走另一側城門,回去中原可好?北蠻不知道為何,好像知道我的所在。若知我我離開,必定不會再來糾纏。”
他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連阮甯都聽得有些驚訝,顧成嶺的望向李卯,仿佛想從眼前這少年的眼睛裡面看出點端倪來。
李卯覺得他的目光溫和坦蕩,對比自己之前說謊的心思,簡直覺得自己卑劣無比。他在顧成嶺的注視下,目光移向别處。
“不行。” 顧成嶺在李卯移開目光時說道,“我知道李大将軍于你有托,斷不能就此讓你空手歸去。” 他看見李卯目瞪結舌的樣子,微微一笑,“蠻族可以小看新朝,畢竟他們是終身漂泊的無根之萍。隻是我沒想到李大将軍之子,也會小看我遼城關。你先在這裡候一會兒,我們七人要去議事堂,從長計議此事。”
議事堂中燈火通明。七傑的位置椅子隻有一把空着,除了蕭無常以外的六個人都來了。以彭子明和顧笑為首的六位首徒也站在了議事堂的門口,李卯則縮在了最後面,低着頭縮成一團。
“沒你們的事,快回去吧。”尚北風看着巴巴地望着議事堂内情形的弟子們,“這是遼城的機密,有事了會告訴你們。”
他正要關門,堂中傳來阮甯的聲音。“等一下。”
尚北風關門的手一滞,聽見阮甯說道:“李卯,你是蕭無常的首徒,他現在不在,你需得代你師父參加。況且,此事和你關系甚密。”
一直躲在人後面裝死的李卯突然被點名,眼裡露出一絲詫異。随後恢複成了一直以來無所謂的樣子。
“好。” 他點點頭,周遭複雜的目光中走到了前面,一腳邁進了議事堂的門。
這時,坐在顧成嶺身側的劉天渝突然開口,“子明,你也可以進來旁聽。”
彭子明是所有首徒裡面最沉穩的一個,連顧成嶺都曾經說過,他的輕功已經隐約有了劉天渝的“雁過無痕”的精髓。
衆人的豔羨的目光轉向了彭子明。彭子明視而不見,鎮定地跟在了李卯身後進了議事堂。
遊衍之假裝沒看見顧笑灼熱的目光,阮甯嚴厲地盯着躍躍欲試的劉殖,把小胖子給吓得縮了回去。
尚北風和自己首徒孫三交換了一個眼神,轉過身,這才關上了議事堂的大門。
衆人坐定,顧成嶺環顧了下堂中所有人的神情,開口道:“衆所周知,七傑來去自由,并沒有一定要聽我這個老大的話的意思。這次召集諸位來此,表面是對應北蠻兵臨城下之事,其實有别的要事相商。“
他說完發現堂中異常安靜,隻有遊衍之很明顯地抽了一口冷氣,别的人面上都是波瀾不驚,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
突然拉過來代替蕭無常的李卯也是一臉淡然。阮甯看向李卯,她的目光裡,帶着不滿和微微的殺意。
顧成嶺向着尚北風點頭示意,“老五,接下來你說。”
“烽火哨已停,因為北蠻軍隊已經撤走。方才我叫孫三帶着弟子們用‘千裡鏡’看了北側城防,發現他們在撤離艮門之後兵分三路,一路在艮門較遠處駐紮,另外兩路分别深入了遼城兩側山嶺之中。從那兩個位置,但凡從遼城出入者,都能一目了然。”
他頓了頓,說道:“這次他們來的人數不多,且并無進犯之意,但是時機上和找的由頭都讓人摸不着頭腦。李卯,如果你可以告訴我們一些事情......” 他又看了一眼李卯。
李卯搖了搖頭,”我剛剛已經說了,我可以離開遼城。除此之外無可奉告。”
剛剛顧成嶺的反應,已經讓他意識到解釋就是越抹越黑,遼城這邊越是覺得愧疚,不會讓他回去中原。而且,他和蠻族的糾葛,并不是那一把玄鐵兵器能夠說的。
他還拿了别的東西。
尚北風犯了難。剛剛在城上李卯幾乎等于是認定了自己便是北蠻要找的人,可是卻絕口不提自己和北蠻的瓜葛,于情勢沒有任何作用。
此時,”呵呵。” 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無可奉告?” 女聲又重複了一遍。李卯順着那聲音看去,發現角落裡面居然坐着一位大美女。她膚白如雪,一道柳眉深深隐入她的發鬓,卻不是小家碧玉的打扮。眼前的大美人一身黑紗,在音樂的燈光下也能看出她的紅唇極其豔麗。李卯倏地意識到,眼前這人是”操千曲” 宋晚紅。
宋晚紅曾是長都名妓,那聲笑聽起來很溫柔,說話的聲音也帶着些天真的懵懂,可是她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卻十分不客氣,”你以為你說一句無可奉告,我們便毫無辦法了嗎?”
宋晚紅在。尚北風突然意識到。那讓人說實話就容易了許多。
宋晚紅外号”操千曲”,所有的精妙絕學都在她撫出的曲子中。她的曲子,可以殺人無形,也可以讓人走火入魔,也可以讓人吐露内心深藏的事情。
尚北風在和宋晚紅一起審問混入遼城的奸細時,就知道她的琴聲和手段。
宋晚紅的指尖撫上了她放在桌上的琴。她還沒有彈下去,琴弦在她的内力下微微顫抖。
“等等,” 顧成嶺突然開口道,“晚紅,他沒有内力。”
宋晚紅一怔,随之放下了一隻手,柔聲道,”那就好辦多了。我原本還擔心會影響到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