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您出去,好讓我靜養一下。” 他說道,幾乎已經感受到了自己呼出的涼氣。那是比遼城的秋冬更冰冷的涼。
好冷。快走開吧。李卯心裡默念道。
這次,蕭無常當真再糾纏。他隻說了一句“不識好歹”,就走出了房間。
李卯見他出了房間,把手摸到了枕頭下,摸出一個白瓷瓶,和方才蕭無常給他的幾乎一模一樣。李卯手發着抖,沒看清裡面藥丸的數目,就倒出了一粒,暈了下去。
他個人都蜷縮在了被子裡。一日前他發燒時,這個被子如同火盆;可現在,無論他怎麼裹,這被子都和冰窖一樣,沒有一絲一毫溫暖。
像極了那年将軍府的盛夏。
“追遠,你的燒總算退了。大師說你命格兇險,最好和平民一樣,起個單字容易養活的名,保一生平安。你是卯時出生,就起單名一個卯字,如何?”
“可是,大哥叫卓遠,我想要個聽上去是他弟弟的名字。”
“阿卯,你叫什麼都是我弟弟。況且,爹給我起得字,叫‘忠國’,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大哥,聽上去像‘阿貓’。奇怪,我突然覺得這麼冷呢?”
好冷,真的好冷。李卯沉浸在過去和現實的夢境裡。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是寒毒發作了吧?”
就連這個聲音,也和記憶中重合了。
“是寒毒發作了!大人,這......我不認識這毒啊。隻是......也許宮中有藥可以救!讓我去回禀陛下。”
“禦醫?” 李卯迷茫地睜開了幾近失焦的眼睛,卻看到了蕭無常的那張駭人的黑白面具。
“他們看不出來,可瞞不過我。” 蕭無常和李卯的目光對上,說道:“你中的毒,是冰火黃泉。”
李卯:“......” 他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話,隻能發出輕微的氣聲。
蕭無常看着他垂死的模樣,奇道:“怎麼?你是想說話啊?那剛才為什麼一句話不說?”
他從袖口掏出了又一個小瓷瓶。“你是我蕭無常的首徒,藥毒之物,日後還是看清再吃為好。”
蕭無常拔開那個那個瓷瓶的塞子,把裡面的僅剩的三粒藥丸倒出一粒,塞進了李卯口中,譏諷道:“性命攸關的藥,别吃錯了。”
李卯感到那顆藥滑進了他的喉嚨,然後便消失了。一股暖流從胃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将徹骨的寒氣驅散開去。
那暖流雖轉瞬即逝,可轉眼間李卯的神色已經清明,已經凍成青紫的嘴唇也變成了慘白。“為什麼換藥又要救我?” 他氣若遊絲地說道。
蕭無常道:“聽說中了冰火黃泉者,運功時受烈火燒灼之痛,散功後受冰凍三尺之苦,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後山的事我也聽說了,顧笑那能破那千索陣,我是不信的。要麼是顧成嶺說謊了,要麼就是你做了什麼,可你卻是個沒有内力的。所以說,你那留不住一點内力的廢物經脈,是被這個毒弄的?”
冰火黃泉,是江湖上廣為流傳的奇毒中最為神秘的一種。這毒,和醫聖有關,和醫聖那位天子卓絕卻叛出師門的大弟子華嫣楠有關,也和前朝那個窮奢極欲的皇帝所追求的長生不死的笑話有關。
李卯聽蕭無常說出冰火黃泉的名字時,就知道他留着自己的命還有用,便恃無恐地回道:“要是我不想說呢?”
蕭無常似是覺得有趣一般,撇了一眼窗紙:“如果問這個的不是我,是那個小丫頭呢?”
李卯一愣,他看見窗戶上有個模糊的影子——顧笑還沒走。隐陣中,他失去意識前最後的記憶,是顧笑焦急的神情。顧笑心裡一定全是疑惑,而他不想在此刻面對顧笑。
蕭無常看到他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得沒錯。他壓低聲音,真正想問的問題圖窮匕首見:“其實我想知道的就隻有一個——為什麼你這樣的廢物,會和當年醫聖中一樣的毒?”
今日蕭無常戴着左黑又白的面具,雖然不似往常一言不合就下毒,卻透着另一種癫狂。李卯突然想起,聽說蕭無常曾拜在醫聖門下,難道他和醫聖有什麼更深的淵源?那他是不是可以解——
想什麼呢。李卯對自己說道。
李卯把自己心裡荒謬的念頭按了下去,畢竟這是連醫聖本人都不能解的毒。況且,經過方才的對話,他更加笃定了,眼前之人在自己手上也有把柄。
“人都有不願意給人知道的秘密” 李卯的目光重重地落在蕭無常的面具上,沉聲道:“來日方長,前輩。”
他的話裡某個部分起了效果,蕭無常居然一怔。他像是第一次認識到李卯一樣,打量了他許久,說道:”你真有意思。來日方長,好,好!”
蕭無常抛下一句好好養傷,就出了門,把在中央庭院裡東張西望的顧笑也一并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