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認真的呀,小啟。”楚明修不依不撓地笑道,“你找個機會,帶我去祭拜令尊令堂。日後,我也帶你去祭拜我父親,再見見我母親,随後便能提親了吧?你放心,我不和百裡家提,我和你師父提總行了吧?之後再把你接上遙依山,你若還想當掌燈人,我便陪你留在清州……你給個話嘛,行不行?”
“不行!”盡管姜啟耳根上的紅已經擴散到了整張臉上,但他還是語氣堅定地拒絕了,隻是末了,又小聲地補上了一句:“此事…得從長計宜,不容如此草率……”
這話進到楚明修耳朵裡,就自動被翻譯成了:“你太沒誠意了吧?若再有誠意點,我就同意。”他自然是立馬眉開眼笑起來,又拉着他扯了許多諸如:“你放心、我們遙依山的财力絕不輸熤華山半分,你楚公子我的私人産業都有十來處!”、“你想要多少彩禮?要不要我給你打造一副純銀的面具?純金的也行!”、“你在鬼燭台可有玩得好的師兄妹?吃喜酒的時候要不要叫上他們?”此類的話,把姜啟纏得面紅耳赤,最後不由分說地要趕他走,也沒讓他親嘴,隻給他親了親臉,便一腳給那嬉皮笑臉的惡徒踹出了小院。
他獨自又在院内待了一會兒,仔細地打量過了院内的每一處景緻,雖然還是沒有在此處生活過的印象,但他能從中感受出其原主人的細緻、溫婉,就比如橋頭那隻小石獅子,雖然已被數年風雨剝蝕得殘破了,但還能依稀看出它的眼珠子曾被人用紅顔料上過了一層又一層的色,而熤華山上的其它石獅子并沒有這樣的迹象。
他與那小石獅子對視了良久,忽然腦中一陣刺痛,自上山以來,竟第一次恢複了些許記憶——他曾與這石獅子說過話!
不、不止一次,是許多次,甚至有兩三年之久了!他帶着茫然又悲傷的眼神四下一望,周遭的景象正在慢慢熟悉起來——
這裡,在他的父母親死後,卻成了他在這熤華山上唯一的、小小的庇護所,他在很痛很痛,很悲傷很悲傷的時候,就會在半夜跑到這裡來,對着石獅子哭訴:
“娘親——!我好想你、你回來帶我走吧……”
“爹爹呢?爹爹為什麼不上山來接我們?我每天都好痛,流了好多血,我好怕……”
“我不要這雙紅色的眼睛,我一點都不想要……你們讓小獅子把它拿走,好不好?爹——娘——!”
那個幼小的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再次從橋頭響起,姜啟的瞳孔劇烈顫抖起來,下意識抱住雙臂,咬緊了牙關,若非如此,他可能全身都會癱軟下去:那石獅子眼珠子中的,根本不是一層一層的顔料,隻有最開始是一層朱紅,剩下的,全是那三年來,少年時的自己抹上去的鮮血——!
他想起來了,他和父母根本沒在這裡一起生活過!他在十二歲前,一直與父母生活在一個小村子裡,他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麼百裡曜,他随父姓姜,姜啟才是他真正的本名。
與父母生活在村裡的那段時光安甯而和樂,直到他十二歲生辰的前兩個月。
那晚父親不在家,母親突然急匆匆地将他帶上了一輛馬車。問她什麼她都不肯回答,隻是哭着與他說了一路“要聽話,要懂事”之類的話。
馬車駛去的地方正是熤華山。他與母親一同住進了那個小院,自此,他再也沒見過父親。一個月後,母親也郁郁而終了。
他的十二歲生辰還沒到,就失去了雙親,母親下葬後,一個氣勢威嚴的婦人和一個身材高佻的少女找到了他,告訴他——
“百裡曜,以後這就是你的名字。”
“曜弟?”
許多細節他都還沒來得及細細回憶,身後突然響起了一聲呼喚,他頓時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回頭,回憶裡的那個少女,那個告訴了他虛假的記憶的人,正帶着一抹看不透的笑意站在他身後:
“終于找着你了,晚上來一趟我房間,可好?”
“我有些事想與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