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屜裡都是一些課本,還有一些看着就年代很久遠的玩具。紀南亭站在她身邊,一一為她拿起的任何東西講解。
這個是九歲紀清和買給她的;那個是十歲,紀清和看别的孩子都有,她也要有,所以也買了一個給她;這一摞本子也是紀清和買的,她讀高三的時候天天都要寫練習,很費紙。
“這個很便宜的,這麼厚一摞才三塊錢,是紀清和從批發市場買回來的。”紀南亭對牟莉說。
牟莉點點頭,費力地搬走那一厚摞練習冊,露出一部紅色的手機。
很自然有此一問:“這是紀清和的手機嗎?”
“當然不是。這是我以前用的手機。後來我考上高中,紀清和就給我換了新的。”
牟莉拿起來,長按開機按鈕時無視了身邊紀南亭說肯定沒電的言論。三秒鐘之後,手機屏幕亮了,電量滿格。
牟莉擡起眼,看向紀南亭。
紀南亭的‘什麼?!’脫口而出,她緊跟着蹲下來,雙眼死死盯着那部手機。
牟莉把手機翻了個遍,裡面确實有一些紀南亭的同學和之前她們的短信,也有一些紀南亭慘不忍睹的非主流自拍照。
除此之外,這個手機裡還有其他的東西。
紀南亭睡着的照片,紀南亭的背影,紀南亭寫作業的側臉照,備忘錄裡還有關于紀南亭的日記,裡面寫的很詳細,今天紀南亭做了什麼,她的心情怎麼樣,甚至連這一天紀南亭穿了什麼衣服,吃了什麼都有記錄……日期是由遠及近的,最新的一篇是紀清和被帶走之前的一個小時。
總而言之,備忘錄裡有關紀南亭的一切,詳盡的令人毛骨悚然。
牟莉掂了掂手機,帶着隐隐的笑意問她:“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紀南亭的眼睛仍舊直直盯着手機,但是她慢慢的撐着地,坐下了,“我真的不知道。”
牟莉沒有應她的話,給她一些緩沖的時間。
按照記憶裡的日期,她翻到紀南亭在學校打架的那天。
果然,那天也有記錄。
‘……她很讨厭穿校服,說又寬又大,太醜了,可是沒有辦法,去上學總是要穿。她抱怨着吃了兩個小肉包子和一杯豆漿。豆漿裡的糖放少了,她雖然沒說,但是我發現了,因為她喝第一口豆漿的時候皺了眉頭。恐怕是這一次換了一個牌子的糖,不夠甜。看起來,我還是要買回原來的牌子,否則把控不好量,她就喝不到好喝的豆漿……’
‘……老王打電話給我,說她在學校裡和何妍打架,讓我過去一趟。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去她的學校,她的學校裡有太多的人,都是我不熟悉的。我不喜歡看見她和别人也親近,也熟悉。我說我在外地進花,等她放學回來,我也這麼說。她最信任我,不會認為我在騙她的。’
牟莉退出這一天的備忘錄,又翻到紀南亭十七歲生日之前,也就是她朋友提到過紀清和受傷的那天。
‘……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答應。她是厭倦我了嗎?是不愛我了嗎?以後她越來越大了,新的人出現在她的世界裡,她是不是就會不要我了?到時候我要怎麼辦呢?’
‘我不能讓她離開我。’
那天的備忘錄最後是這麼寫的。
很純情,很卑微,很可憐。
這是牟莉初初讀完紀清和幾篇備忘錄後的感想。
紀清和對紀南亭,與其說有情欲,不如更是抓緊了最後一根稻草的溺水者。牟莉看到的幾篇備忘錄裡,紀清和都在想盡一切辦法讓紀南亭高興,讓紀南亭不要離開自己。
‘我是不能沒有她的。’
‘我離不開她。’
‘她是我的唯一。’
這是紀清和備忘錄裡,重複率最高的幾句話。牟莉讀着讀着,逐漸琢磨出一些不對勁。
她回過頭去問逐漸回過神的紀南亭,“這幾句話紀清和也經常對你說嗎?”
紀南亭點點頭:“恩。從小,就是自打我們相依為命之後她就喜歡這麼說。”
“她通常什麼時候會說這種話啊?總不會是天天說?”
紀南亭笑了一下:“那肯定不是天天說呀,怎麼會有人天天把這種話放在嘴邊呀。”
“那是什麼時候?”
“一般都是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者我們遇到什麼麻煩的事情的時候。”
“那你感覺怎麼樣?”牟莉在紀南亭面前盤腿坐下了。
“怎麼樣?”紀南亭像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思考了一會兒說,“沒有什麼怎麼樣啊?其實我知道她隻是在安慰我,因為一般我心情不好了,她就會一直跟我說,說我很重要,她不能沒有我。但是我知道,其實是我離不開她。如果沒有我,她會過得更好的。”
說到這裡,紀南亭縮起身體,雙手抱住小腿,下巴抵在膝蓋上。她像是身體某處的傷口被牽動,痛的短暫的擰了一下眉毛,可是很快松開。
“我沒什麼用的,多虧了她一直不嫌棄我。”紀南亭的眼睛盯着磁磚地上的某個花紋,喃喃的像是在回答牟莉的問題,又像是對自己說。
‘我沒什麼用的,多虧了她一直不嫌棄我。’
牟莉反複默念了幾遍這句話,剛才那股不對勁,漸漸在她心裡成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