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讓人聳聽!施耀心想自己剛幻聽就碰上靈異故事,也真夠應景的。
人死後真的會變成魂魄嗎?曾經,施耀也這樣問過自己。
當時他比現在還年少無知,怕鬼就算了,偏偏又愛尋刺激,喜歡在半夜蒙被子跟玩偶熊一起看鬼片,要麼就點開某論壇網站網友發的鍊接,看監控拍下的驚悚場景,要麼就純看靈異雜志。反正,看過的靈異事林林總總加起來沒有十萬也有八千,得虧他記性不好,大多都忘記了,不然回味起來還會心驚膽顫。施耀自問最記憶猶新的是:恙城有個夜半廣場,廣場中央有棟寫字樓,每年都有人爬到天頂往下跳;還聽說正對廣場的那條街的地底下埋着十副水晶棺材,用十幾條粗如玻璃鋼通風管的金鍊子牢牢捆紮,鍊子的另一端均深深紮進地基。其時施工隊的領頭最信鬼神,馬不停蹄地去請高僧,高僧做法後,強烈要求鳴沙街要做珠寶買賣,如此才能長久鎮煞。
施耀當時十一歲,還專門為此瞞着徐麗瑗去了一趟,黑瞎子摸的,慫恿幾個同學一起夜探廣場。當然除了惹來貼悚與冷汗,什麼都沒看見;大家意興闌珊,紛紛吐槽施耀張嘴騙人時,書呆子卻解釋說沒開天眼當然看不見。
“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不要以為肉眼看不見就不存在,”施耀記得他舉起食指,一副教訓口吻,“……這種見地太狹隘了,把自己繞進去了都不知道!……”
總之,人死後是什麼場景?真的有地府?真的要排隊等投胎?如果真有輪回,為什麼人一出生就會忘記前世的記憶?業力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老一輩的人要堅持土葬……諸如此類,施耀至今沒想明白,盡管黎葵鏡在赫布突觸中明确表示離開靈魂不生不滅,離開軀殼,軀殼就是一間空屋子,不值一提。他想自己若是覺醒了異能或許就有答案了——開三眼輪不就是開天眼?
可惜他沒能等來覺醒,反倒先失去了雙眼。之後,他再也不能練截拳道了,憑肌肉記憶去防禦去攻擊人家?開什麼玩笑?他現在是一隻紙老虎。
施耀心不在焉地聽着鐘曉敏叽叽咕咕,越想越覺得胸口裝着顆大炸彈。中間鐘曉敏見他走神,用羽毛球筒敲了敲地面,這才勉強扯回了他的心神。
尉遲朗離施耀最近,第一時間覺知到他的情緒波動。這股擰巴的能量如美杜莎的蛇發,蛇頭張盤露齒,不停歇地遊走于各個方向,似攻不攻。對治這種翻滾的情緒,尉遲朗有經驗,因此不似趙卿卿般感到窒息,隻端坐在施耀大腿上,如如不動地感受着他的能量,讓它們自然流動。
“……更古怪的是,鐘任絹一見到死去的鐘重,多日不退的高燒立馬退了,”鐘曉敏翻開下一頁,繼續說道:“黎葵鏡整日陪在她身邊,聽她某天說起鐘重回來,懷疑她高燒不退是被鬼上身,吸走陽氣……”
尉遲朗心想:這話聽着不像黎葵鏡說的。一個從高維度的地方下來的靈性存在本身對人類社會中的輪回論調毫無感想可言,又怎麼會有“被鬼上身”的想法?或許,黎葵鏡隻是站在人類的角度去思考該怎麼解決問題。須知,“被鬼吸走陽氣”的說法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可謂是根深蒂固,取之用在殺刀上也是好辦法。轉而,他想到筆記本是鐘任絹的,她記錄下的文字難免主觀。不過,也不排除當時的黎葵鏡是冒牌貨。
那麼,什麼樣的人能假扮得了她?畢竟是高維存在。
撲朔迷離,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尉遲朗感到有趣,他喜歡解密。
其時黎葵鏡不間斷地蹲點,摸清楚鐘任絹究竟什麼時候避開人耳目獨自待在房裡後,便守株待兔。這一日,确如鐘任絹所說,鐘重本人起死回生,站在窗邊與鐘任絹對話。然而,鐘重裝的再像也騙不過黎葵鏡的眼,究竟什麼牛鬼蛇神,她一眼既知。保險起見,她沒有貿然上前打假,而是繼續暗中觀察,看看“鐘重”要搞什麼鬼。
鐘曉敏:“李老師跟我說,當時黎葵鏡問他能不能看見鐘重,他說沒看見。”她岔開話題,分析道,“這時的黎葵鏡應該不是冒牌貨,李老師說她當時還打算找個心理師給鐘任絹療愈内心創傷,懷疑她得了癔症,後來才說懷疑她被鬼上身要請人來驅。”
尉遲朗若有所思。
“等等,我有個疑惑。”施耀打斷鐘曉敏的話,“你怎麼知道黎葵鏡當時想什麼?”
趙卿卿接口道:“李老師告訴我們的,他跟黎葵鏡是情侶。筆記本也是李老師給的。”
“好吧……”
這一點不用她提起施耀也清楚,同頻共振,他在赫布突觸裡接軌黎葵鏡的記憶神經網絡,多少能共感到她的一些覺受;雖說是第三者視角,但也猶如親身經曆一般。不知道其他人碰上是什麼反應,不過也沒機會知道了,這種體驗大概隻此一次吧。施耀收神,對鐘曉敏道:“你講話怎麼怪怪的,剛才還說她是個純金的假貨……”
“我那是憤怒懂?氣話懂?”鐘曉敏道:“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成的假貨,我們還在分析。反正李老師跟我說她這時候沒不對勁的地方。你不會以為筆記本記的都是真的吧?”
你嘴毒說什麼都對咯,施耀在心底腹诽一句。啞口無言。
嘩啦一厚疊翻過,她并沒有按順序翻到下一頁。中間十幾頁的内容無非是鐘重指點黎葵鏡怎麼經營公司、怎麼指點她與何憫晶聯系、父女倆日常隔陰陽的相處、地府究竟在哪裡、十殿閻王都有誰、上刀山滾火海的酷刑……,鐘曉敏越看越覺得胸悶難捱,便一概略過不看。
她熟稔地翻到筆記本的後幾頁,目光還沒落到文字上,先皺起了眉頭。
片刻後,尉遲朗才見她澀聲開口道:“鐘任絹說自己很痛苦,她親眼看見黎葵鏡用請來的降鬼符篆殺死鐘重,鐘重當場魂飛魄散。”
施耀道:“鐘任絹沒攔她?”
“沒攔住,”鐘曉敏說:“黎葵鏡用符篆畫了個圈,她被圈住走不出去,鐘重也進不去。”
施耀順嘴道:“跟金箍棒畫的圈一樣啊。”
此後鐘黎兩人便徹底結怨。當然,這是鐘任絹單方面的認定;對黎葵鏡來說,對付鐘重天經地義——這個認定當然也來自鐘任絹那蘊含着憎惡、哀怨情緒的心裡話:
……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還覺得自己做得非常對非常果決,說什麼都是為了我着想?!我痛恨她的虛僞與冷漠!她肯定是觊觎我公司的财産!老天爺,我才解決完凃珠沒多久!我敢肯定她親爸對她的态度一向差到沒邊際!她連提一句都不肯!她完全不能感同身受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