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曉敏将他鬼話當真：“什麼世界末日！”她伸腳去夠旁邊的炮筒，扛到肩上，吼道：“說清楚！”

“等等曉敏他好像是随口一說！”趙卿卿按住她。用異能感應完胡龍彪的情緒，補充道：“他很亢奮，也不知在亢奮什麼。”又強調，“不過沒有攻擊意圖。”鐘曉敏這才沒了動作。她打量胡龍彪，小聲道：“長得倒挺帥的，可别有什麼惡心的癖好。”

趙卿卿抓抓她的發尾，似乎在安慰她：“曉敏，他身上的能量非常幹淨，氣場……怎麼會有人不渾濁的？反正你信我，我肯定他不是那種人。”

鐘曉敏應好。想了想，又說：“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

胡龍彪本是老虎。随便一吼就震聾欲耳，哪怕化為人身也是如此。待他下一次開口，施耀終于确認了，擡頭大叫道：“大——老你……虎！大老——虎是是我大你虎——”

一口氣憋出去，是想說得順暢，無奈憋出去的氣一點也不痛快，接連斷續，聚不成句。胡龍彪以為是幻聽，高空下墜間，胯/下羊駝還在使渾身解數勢要将他摔死，他自個兒也颠來颠去，看四周環境如看搖晃的攝影機，妄論在一堆白茫芒中看到施耀。何況在旁人看來，施耀也是不斷地消失、閃現。消失閃現。消……閃現……，消閃。……

羊駝雨還在往下砸，奇怪的是，這巨無霸一落地，居然自動空出一圈範圍，沒哪隻敢砸過來，簡直讓人匪夷所思。而胡龍彪還在跟它較勁，不知為什麼死活不肯下來，屁股被膠水黏住似的，這巨無霸便開始無差别攻擊了。它噴出來的口水可謂直射千裡，如360度自動旋轉三叉頭灑水器，全方位噴灑，誰也别想一滴不沾。

大家是氣憤又悚然，無語又吃笑，紛紛将能掩飾的物品拖來擋好臉面，見不過短短幾分鐘，地面濕得猶如下一場瓢潑大雨。而受此一驚，先墜地的群羊也開始吐口水，終于場面亂如鍋中沸。這還不算什麼，最難容忍的是氣味，臭得叫人找不着北。鐘曉敏幾次按捺不住，想來一炮送它上西天，都被馮一翼好說歹說給按住：“姑奶奶你可千萬别沒搞清楚就想炸球！……”

興許是巨無霸落地了，片刻後，這羊駝雨總算下完了。有人提議用異能将它們圈往一個角落，大家便分工合作，這才集中在一起。當然這巨無霸是框不住的，不僅框不住，還變得更癫狂，大家隻好讓胡龍彪自己解決。

這場砸來的鬧劇持續了将近十分鐘，數量自然不可小觑，空間變得逼仄。鐘曉敏一手把沙發掀了，好容易撥開人群，走到屏障前，邊踱步邊道：“怎麼回事？！這些家夥怎麼跑到這裡來！？……”

“它！羊駝中的戰鬥機！它！羊駝中的王者！它！羊駝中的口水王！”胡龍彪駕馭着羊駝，還沒解釋完情況，馬上改口喊道：“喂喂喂都讓開讓開！”原來這巨無霸往前面那堵牆直沖過去了，胡龍彪飙出一句：“哇飛哥搏塞命唔至于挂！”

趙卿卿衷心評價道：“他好傻逼啊！”

“……”鐘曉敏默了好片刻，才說：“贊同。傻逼有傻福。這家夥沒問題。”

“這粵語說得六大發，”另一個傻逼馮一翼豎起大拇指，喊道：“野狼Disco嗎兄弟教我說粵語。”

胡龍彪短視頻刷多了，哪能不知他在說什麼？他扯緊羊駝耳朵，一腳蹬向牆面，作力迫使其猛一拐彎，回應：“兩個食指就像兩個竄天猴，忘記鐘意叻他！港真，哥隻是傳說！”

衆人：“……”

尉遲朗也在心中哈哈大笑，它一隻小紙手在施耀肚子上敲啊敲，好容易才止住笑點。無法，碰上老虎總是不缺笑料的。

見胡龍彪駕馭着羊駝折回來，鐘曉敏再次喝道：“都散開！……”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這邊施耀見一連幾次老虎沒應答，轉而在内心道：“小單紫你等一等你先把我帶去給大老虎我有事要找他問清楚……”

嘀咕一堆話，尉遲朗作沒聽見。胡龍彪如果化人身，要比它本體還要消耗能量——這是裴勁竹的原話。他本是裕岸畫出來的生靈，要存養精神氣離不開紙張。倘若能量即将耗盡，身邊又恰好沒有紙，它會被迫變成紙片虎，得透過磁場汲取正粒子能量才可自行恢複。至于需要多長時間？尉遲朗不知道，也不感興趣。總之，它出紙需要能量的維持，化為人身也是同樣道理，不消直覺提醒，尉遲朗一眼就知老虎這副人樣維持不了多久；既然維持不了多久，就不要給他添麻煩。

尉遲朗的确看得分明。胡龍彪一覺睡醒，發現自己被人踩在腳底。好容易趁人脫了鞋，找機會遁出去，誰想不着地！四周都是閃綠光的數據和射波頻。它當時是紙片虎狀，輕飄飄地蕩在數據海中，被迫撞進一處數據塊，等反應過來，被一本佛經夾住了。

它費勁地伸出虎頭，發現這裡是焚香室。一個男人正坐在蒲團上，神情敬肅地拿起兩把斧頭，分别砍向自己左右腿。砍得邦邦響，砍得喟然長歎，砍得銷魂親意，嘴上還不住叨道：“主！神主！我的救贖！……”

砍了很久才砍斷。這男人便拖着血痕往旁邊的輪椅過去。砥節砺行地坐上去。結果當然沒如意，摔個踉跄，鼻孔貼在血泊中，蠕動得跟斷了尾巴的蛇似的。看得胡龍彪不住乍舌，見過神經的，沒見過這麼神經的！怎麼還争當起殘疾人來？！胡龍彪暗暗記下，打算回頭問一問裕老大。

正要接着往下看，誰知這男人眼精，發現了它。他火速爬來。胡龍彪忙操縱紙身，結果根本動不了腳！這破紙身它立不起來！幸好這時外面傳來爆炸聲，一波波綠色數據塊沖了進來。胡龍彪想起裕岸說的利用眼前物品能幫自己脫困，趕緊往前一探，這便搭上一輛順風車，跟蒲公英似的，随着爆炸所緻的餘波飄了出去。而那敬神的男人見滿室飄着綠色數據塊，熱淚盈眶，不知攢的幾輩子淚，終于崩如瀑布，長息不止，大聲疾呼道：“主！神——！！您終于肯見我了！奇迹！原來這就是奇迹！恩賜！請您恩寵我，在每一刻神聖的時刻！我願獻出我的靈魂！！我保證……”

喊得情真意切，惹得胡龍彪好奇他究竟吼的什麼，無奈這破紙身扭不了一點頭，隻得老實趴着，随餘波漂進另一塊數據當中。

這一次，它看見群羊跪在潔白的地上，一動不動地面朝巨無霸。四面壁挂滿了各種刀具。胡龍彪還沒整明白，片刻後，這裡也被波及了，氣浪捅破這方虛拟空間。那巨無霸領着衆羊跳了出去。此時胡龍彪恰好越過它頭頂，以為又要流浪，誰想忽地變了回來。一時四肢撲棱棱的，趕緊化為人身騎在巨無霸身上，這才沒摔個啃屎。

再一看，這巨無霸領着衆羊跑進了另一塊數據裡。

多得裕岸時不時教育胡龍彪落單時要耳聰目明。他前看看，後瞅瞅，發現一隻落單的羊駝被虛空中的射波線切割成碎片，融進漂泊的數據塊中。再仔細觀察，這巨無霸原是領羊，隻有跟着它才不會被射波線盯上。不僅如此，還能在數據海中來去自如。隻是它似乎是個路癡，進得一處數據塊，見不是目的地又跑出來。如此循環反複，群羊在數據海中折騰來折騰去，也不知巨無霸要去哪裡；所以胡龍彪才要駕馭它，死不松手。這巨無霸當然不如他意，掙紮來掙紮去，乒乒乓乓一陣響，之後它的一隻腳踩到相冊，倏地摔進去；群羊見狀，也跟着摔進去了。

确認頂上不會再有羊駝掉下來，尉遲朗才停下對施耀身軀的操縱。

裴大哥已經轟炸了，是時候去下一站了。他想。

走前，順便替這群小朋友處理一下情況。

打定主意，尉遲朗即刻執行。便見紫瞳單眼飛去上空，眨一眨眼，衆人隻見巨無霸忽然被一雙紫色翅膀裹住，緊接着萬伏電流爆出，巨無霸頹然倒地，不住抽搐。胡龍彪也跟着臉蓋地了。他大叫一聲，狼狽爬起。低頭一看，毫發無傷。卻是一點事兒都沒有。

鐘曉敏反應過來，喝道：“快！”原先用異能框住群羊的那位同學趕緊上道。待這巨無霸被框實後，紫色電流便順着他給出的異能圈火速爬了一遍。電流滋滋作響，又下一刻，紫色電流如爬山虎般往各個方向攀爬，組成一堵電牆，徹底将群羊鎖在裡面。

尉遲朗再一動念，施耀便被翅膀帶起——如流星般一閃而過，施耀消失在衆人視野。“喂你站住——！！”鐘曉敏才沖出去。然而，哪還能見到施耀的身影呢？氣得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