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年四月初八,人間四月,春意正濃。
正值午時,趙國國都燕京城城門大開,南來的北往的,行人如梭如織。
西定遠門外一輛牛車正緩緩進城,駕車的是一個老妪。
牛車上放着幾個裝滿山貨的籮筐,還坐着個背着包裹的年輕姑娘,一身青綠色衣衫,長發用青綠絲縧挽了單髻,一根銀簪固定。
牛車甫一進城,年輕女子便跳下了車。
韓雨仙下了車,摸着牛的脊背,大聲地同老妪說道:“劉大娘,今日又麻煩你了。”
老妪有些耳背,手裡拉着牛車的缰繩,笑着大聲回說:“不麻煩不麻煩,你今日可還回去,一個時辰後我在這裡等你可好?”
韓雨仙笑着搖了搖頭,眼睛彎彎,“大娘,今日我不回去了,等改日回山上再去看您。”
老妪笑着點點頭,“好好好,那你一個人當心點。”說完駕着牛車趕着去賣山貨去了。
辭别劉大娘,韓雨仙站在大街上,伸了個懶腰。
終于回來了!
她長居燕京城西一百多裡外長亭山上的庵堂裡,整整六年。
雖然偶爾也會坐着劉大娘的牛車來城中玩耍,但當日即歸,隻是今日的下山有所不同,今日是她下山歸家的日子。
有時候想或許要一輩子在長亭山上的庵裡了,這一天她等的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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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雨仙本是京城人,年幼離家隐居長亭山,今日歸家,家中早已派了馬車去接,但她偏要偷偷溜出來自己回家,隻是可憐那頭去接的人撲了個空。
她下了牛車沿着城中主路朱雀街走,邊走邊看,看哪裡都是稀罕的眼神。一路停停買買,西街的手帕、東街的糕點,直到新裹得包袱都裝不下了,才依着就是的記憶尋路回家。
她手裡拿着串糖葫蘆,站在一條巷子口皺着眉頭,無他,迷路了。畢竟離家太久,這附近又都是高門大院,走錯一家折返的路程就不短。
忽然聽得身後有馬蹄聲,轉過頭,皺着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有人!有人就好辦了。
“這位公子且慢。”她快步跑過去,攔住了正準備上馬車的年輕公子。
她揚起最為靈動燦爛的笑容問到:“勞煩公子給指個路,可知道韓相府怎麼走?”
男子大約而立之年,身量頗高,一身紫襟長袍身無墜飾,面色冷凝,眉目自有一番冷肅之意。
他眼眸微擡,觑了她一眼,恍若無物般收回視線,一手虛扶車架,利落的上了馬車彎腰進了車廂。
韓雨仙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揚起的笑臉僵在原地,眼睜睜看着馬車走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是韓雨仙出門在外的第一條法則,還是第一次失敗。
她小聲嘀咕着:這人難道是個聾子?
随着馬車離開,另一側的人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側的韓雨仙。一位五十多歲管家模樣的老者走上前來,道:“姑娘可是要找韓相府?”
韓雨仙點點頭,“正是。”
老者語氣溫和的說:“老朽是這府中的管事,姓劉,我家公子确有急事,怠慢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他擡起左臂指路,“韓相府在另一條街,姑娘請随我來。”
劉管家與韓雨仙并肩走去,順口攀談,“這位姑娘,可是京城人?”
韓雨仙想了想,點點頭,“算是吧。”
“那姑娘可知這裡是何處?”他指了指身後的匾額。
韓雨仙對這老者的問話頗有些不解,她扭頭看了看身後朱紅大門上的匾額,說道:“這不是寫着呢嘛,厲王府。”
劉管家依舊溫溫和和地問:“那姑娘可知剛才的人是誰?”
韓雨仙這時反應過來了,不過問個路,厲王府的人指個路都不行嗎?“與我何幹?我不過問個路,管你是厲王府還是馬王府?”
“是老朽糊塗,在下給姑娘帶路。”走了幾步,劉管家大約也有些尴尬,解釋道:“剛才姑娘見到的便是厲王爺,姑娘有說不知,我家王爺文武雙全,京城想嫁給我家王爺的姑娘如過江之鲫,所以常有尋了各種理由來與王爺偶遇的,是以剛才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見諒。”
她不過問個路還要聽這些彎彎繞繞,很是不滿,“所以厲王剛才是以為我是來跟他尋偶遇的京城姑娘啊,我還以為你家厲王是個聾子呢。”
劉管家失笑,“哈哈,姑娘說笑了。姑娘來韓相府是要找人還是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