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晚,他并未撞見我殺人,隻看到了覺埋屍。我見他瘋瘋癫癫又肯聽我的話,不足為患,還能替我散播鬼神謠言。可了覺不同……”了悟目光漸寒,“了覺生性膽小,又貪财怕事,這五年來,一直戰戰兢兢,隔三差五就說要帶玉珠離開。那玉珠遇熱則紅,乃稀世珍寶,若是匆忙銷贓必然會被官府盯上。”
他冷哼一聲,“我好不容易等到有人能收這批玉珠,但這厮若是留着早晚會出事,我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讓他交出玉珠,徹底消失的機會。你們來寺裡,隻是恰好給了我這個機會。”
“所以,你早就想殺了了覺獨吞玉珠?這就是你明明已經得手,卻要冒險去東偏院後山的原因?”薛南星追問。
了悟扯着嗓子怒吼,“是!那本就是我應得的!吃齋念佛,誦經打坐,有幾個真的心如止水,清靜無味!?我做這些不過是人之常情!”
“畜牲!簡直冥頑不靈!”嘶啞蒼老的聲音從喉間擠出,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
原本并列而立的黑甲胄聞令分開,讓出一條道來,一張蒼白虛弱的臉緩緩出現,竟是方丈來了。
他被慧能攙扶着,艱難地挪着步子,卻在看清了悟的臉那一刻,突然定住不動了。
透過他模糊的雙眼,薛南星仿佛能看到其中翻湧的憤怒與悲痛,她的心被一把揪住。
了悟滿臉驚恐,仿佛做錯事被抓了現行的孩童,伏身拜下,顫抖着身子哭喊道:“師傅,我錯了,師傅!”
眼前之人沒有任何回應。
了悟見狀又擡起身,一邊雙膝跪地往前挪,一邊指着身後的枯井,失聲痛哭道:“師傅,我小時候做錯事,躲在這井裡三日,您就原諒我了。現在我做錯事,師傅……還能原諒我嗎?”豆大的淚珠一顆顆砸進地裡,可任由他如何拽着,方丈仍是緊閉雙唇,不去看他。
身旁的慧能怒指過去,“想不到竟是你!?你還有臉求方丈原諒?”
“不,不,師傅,師叔……”了悟撲上前,如同一個無助的孩童,不停重複着,“都是他們逼我的,他們逼我的……”
方丈瞪向了悟,突然一股氣從腹腔湧上,他終是忍不住,一口鮮血随着一個“你”字噴湧而出,“噗——”
“師傅!”“方丈!”“師兄!”
幾人同時驚呼,方丈應聲倒下。
了悟面上閃過一絲扭曲,他指向薛南星,“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用假死,不用殺了了能。師傅也不會知道這一切!”
“都是你!”他怒吼一聲,突然騰起身,如猛獸般撲向薛南星。
薛南星離得太近,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瞬息間就被了悟一把勒住。
“住手!”淩皓喝道,他沒料到了悟會突然發難,想出手時,薛南星已被緊緊挾持。
了悟的手臂如鐵鉗般箍住薛南星的脖頸,他迅速從腰間抽出一把極小的匕首,在衆人眼前掃過,“都别過來!誰敢再靠近一步,我立馬殺了他!”說着,又将匕首緊緊抵住她的頸側。
匕首不停抖動,盡管薛南星已是極力穩住,但那刃尖仍是刺破了她的皮膚,一絲鮮紅黏膩的液體沿着刀刃滑落。
薛南星向來膽大,再兇悍的匪徒她也不是沒見過。然而此刻,她心中竟是生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懼怕。她怕自己還未沉冤昭雪的那日就命喪于此,也怕眼下這道勒住自己的手臂,若是再往下挪兩寸,即便是最終獲救,她女扮男裝的身份也是瞞不住了。
一念及此,她用盡全力,将緊扣住了悟的手臂往上頂了頂,微微側目道:“如今山路未通,你殺了我也跑不掉了。還有你想要的玉珠,殺了我你更别想拿到!”
脖間的力道稍稍松了些,薛南星暗自松了口氣。
正想着如何脫身,突然一道呼喊遙遙傳來,越來越清晰。
“世子,世子!山道通了!山道通了!王爺他……”淩皓的伺從喘着粗氣跑來,一見到眼前的情形霎時噤了聲。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薛南星兩眼一抹黑,恨不得将後牙槽咬碎,可等不到她咬碎,身後的了悟就已經發難了。
“你騙我!山道明明已經通了!”
“我不知道,我……”
了悟不聽解釋,扼住薛南星的手臂猛地收緊,将她喉間的話生生掐斷。他舉起匕首,向前猛刺,将衆人向寺門的方向逼退,嘶吼道:“都别過來!退後!我說往後退!”
薛南星根本來不及掙紮,隻覺喉間疼痛加劇,幾乎無法呼吸。她看到淩皓張開雙臂步步後退,嘴唇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麼,可怎麼也聽不清。
她被拖着往外走,眼睑越來越沉,眼前的畫面逐漸模糊起來。就在雙眼阖上的瞬間,她陡然瞥見一道黑影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