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星心頭一震。
她努力讓意識回籠,撐大雙眼,去确認那道黑影所在。
沒錯了。
四目相對之下,她拼盡渾身氣力,死死摳住脖間的手臂,猛然張口咬下去。
“啊!”身後之人突然吃痛,卻并未松手,耳後一道狂吼随之而來,“我殺了你!”
聲音震耳欲聾,仿若被激怒的猛獸。
薛南星整顆心猝然提了起來,難不成賭錯了?她本能地閉緊雙眼,宛若鷹爪下的幼兔,等着閻羅王的審判。
“噌——”耳側一陣冷風掃過,一股黏膩的熱意撒到臉上。
迎面而來的不是刀尖,是了悟的血。
閻王爺沒收她。
脖頸間的手臂陡然松開,薛南星沒站穩,一下撲倒在地。
她顧不上爬起來,本能地捂住灼燒的喉嚨,猛地深吸幾口氣,嗆出陣陣咳嗽來。
“表哥?你……”淩皓的驚呼聲傳來,似還想說什麼,但又突然悻悻地閉了嘴。
“王爺!”衆人齊聲拜下。
薛南星知道是另一個閻王來了。她沒有擡頭,而是揉着頸間,立馬去看身後的了悟。
隻這一眼,就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此刻,一把龍紋短匕死死釘在了悟的喉間,若是再往右半寸,這短匕就是在她頭上了。
了悟雙目圓睜,緊捂喉嚨,極其痛苦地掙紮着,鮮血從指縫間汩汩湧出,幾乎能聽到噴濺聲。
薛南星穩住心神,半跪着身子沖過去,撩起袍角,死命按住了悟的傷口,“了悟!了悟!你說的處置玉珠的法子是什麼?可與觀音失竊案有關?”
可眼下之人隻能發出極微弱的“啊—啊—”聲,再吐不出一個完整的詞。隻短短瞬息,他瞳孔散大,便沒了聲息。
薛南星蜷緊雙拳,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看着溫熱的血沿着頸側淌下,一圈圈蔓延開來,直至感受到掌心的刺痛,才緩緩松開。
了悟一死,五年前相國寺一案便無從可查了。
霎時間,無力感與不甘交織襲來。
“程兄,你沒事吧!?方才真是吓死我了。”聲音斷了薛南星的思緒。
她回身看去,淩皓已經蹲到眼前。
薛南星搖了搖頭,撐着雙膝站起來,餘光瞥見地上那灘血氲。不知何時,裡頭多出一道身影。
她下意識擡頭去看,撞上一對清冷的眼眸,正是将才被挾持時所看到的。
方才隻是遠遠一瞥,未曾看清,此刻離近了細看,才發現,這是一雙攝人心魄的桃花眼。眼尾細而微挑,本應有幾分多情,可偏偏囚着如深潭般的眸光,讓人不寒而栗。
在此之前,料她如何也想不到,這令大晉百官聞風喪膽,朝野上下談之色變的“活閻王”,竟并非面目猙獰之輩,而是這樣一個玉質金相,看似朗月入懷的——年輕人。
“多謝王爺出手相救。”薛南星負手行禮,“那兇徒了悟已經伏法。隻是……”
話未說完,被一聲冷哼打斷,“意料之中,死不足惜。”
薛南星心中腹诽,傳聞果然沒錯。
淩皓見她愁眉緊鎖,以為她仍然驚魂未定,湊過去用肩頭碰了碰她,挑眉道:“欸,程兄,你方才是看到表哥來了嗎?居然跟他配合得天衣無縫!”說完又看了眼陸乘淵。
“隐約看到了。”薛南星低聲道:“但,也不确定,隻是賭一把。”
淩皓瞠目,“賭?那若是……”他看了眼地上的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隻是賭一把!?陸乘淵微微挑眉,目光越過淩皓,落向那個單薄的少年身上。
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微垂着頭,幹裂發白的嘴唇緊抿着,似有不悅,臉上還留着未擦淨的血迹,衣袍上滿是泥漬和血漬,實在髒亂不堪。陸乘淵清楚這層不悅從何而來,但與他又有何幹。
正欲轉身,那少年突然擡頭,一雙杏眸迎上陸乘淵的目光。
春風拂來,撩動薛南星鬓角的發絲,竟流露出一種不合時宜的淩亂美。發絲被風吹得肆意,仿佛長了羽翼,悄無聲息地拂過陸乘淵心底最柔軟的某處。
他心頭一顫,蓦地怔住。眼前這雙杏眸,印在他漆黑的瞳仁中,居然幻變成十年前那個她。
薛南星躬身一揖,“王爺,世子,若沒猜錯,那些玉珠應藏于枯井之中。”
“王爺?”“表哥!”
陸乘淵回過神,眼底波瀾忽散,寒聲回道:“知道了。”轉頭示意身後。
幾名繡衣帶刀侍衛聞令而動,有序分散。
原來這就是影衛司突然出現在龍門縣的原因,薛南星心弦微松。
須臾,淩皓轉念問道:“表哥,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