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薛?”薛南星心頭一緊。
薛茹心走近,向淩皓行了個福禮,柔聲道:“世子殿下,許久不見,可還安好?”擡眸間,眼神落到薛南星身上,怔愣片刻後,又移開目光。
淩皓颔首,“薛小姐有禮。薛小姐今日是來參加詩會的吧,為何不在一樓就坐?”
望月樓大廳設置了八圍雅座,男女分區,均已放好銘牌,便于今日參加詩會的王孫貴胄、世家子女比試。此刻詩會即将開始,若是來參加詩會,應已經對号入座了才是。
薛茹心莞爾一笑,“民女是特意跟着世子殿下上來的。”她頓了頓,雙手絞着帕子,問了句:“不知王爺他......”後半句話聲若遊絲,兩頰泛起一抹紅暈。
淩皓身平拿姑娘家最沒辦法,聽薛茹心這般問,又想到昭王那生人勿近的臉,不忍歎道:“表哥他很好。隻是他一向不喜這種人多的場合,你若是想偶遇他,怕是來錯地方了。”
薛茹心眼角一顫,剛泛起的紅暈瞬間褪去,卻仍笑着回應:“世子誤會了。民女知曉王爺不喜熱鬧,隻是問候一句罷了。”
淩皓見她語氣平淡無波,這才點了點頭,“有心了,薛小姐若是參加詩會,怕是時辰已到了。”
說罷,他擡手一揖,做了個請的姿勢,便轉身進了雅閣。
薛茹心站在原地,望着緊閉的檀木門,眼底漸漸泛起一層恨意。
剛關上門,薛南星就聽淩皓呢喃道:“這薛小姐要真是放下了才好,可我看她适才那模樣,倒是未必。”
薛南星問道:“這位薛小姐是……?”
“哦,她父親是禮部郎中薛以鳴,不是什麼大官。不過薛家也算是京城世家,聽聞她大伯薛以言曾官拜大學士,可惜十年前遭逢意外,一家數口慘死京郊。本來嘛,這薛家二爺能力平庸,是做不到郎中之位的。可這位薛二小姐是個厲害的人物,容貌才情樣樣突出,這幾年又不知怎的得了太後歡喜,這才在京中世家貴女中排上号。我猜啊,她爹這個禮部郎中,保不齊還是她争取來的。”淩皓答道。
果真是二叔的女兒,薛南星的堂妹。
她曾聽程忠提過,當年外祖父獲罪後,二叔唯恐避之不及,第一時間提出分家,與大房斷了往來。父親雖然心寒,卻也理解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便将薛家大宅留給了二房,毅然決定緻仕離京。因而,此行回京,即便再走投無門,她也從未想過回薛府求助。
隻是如今再見到有血脈之親的妹妹,心中難免有些五味雜陳。
淩皓以為她對昭王與薛茹心的舊事有興趣,坐到案幾邊,輕抿了一口茶,緩緩道來:“說來不知是姻緣還是孽緣。去年春獵,本是三品以上官員的子女才能出席,可太後親自點了她去,還讓她與表哥一路随行。後來他們二人迷了路,臨到傍晚才回營。”
“我記得薛小姐回來時,腿上受了傷,說是被野獸圍困,是表哥救了她。自那以後,薛茹心便多次往昭王府去,又是送香囊,又是送手帕,說是答謝表哥。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這是對我表哥情根深種了。”
“還有此事?”薛南星不免好奇,“那王爺是何态度呢?”其實昭王已二十有餘,薛茹心溫婉秀麗,優雅端莊,畢竟也是出身世家,若真是得太後鐘意,倒也算般配。
淩皓放下茶盞,眉頭微挑,故作神秘道:“不怕告訴你,我表哥如今已二十有三,足足大我四年。可他仍是孑然一身,别說女人了,就連活人都難近他的身。自打姑母去世起,他對誰都是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就差沒把‘生人勿近’四個字刻在額頭上了。任何女子鐘情于他,無疑是将自己的一顆真心往冰湖裡扔啊!”
他略帶感慨地歎了聲,又接着道:“料這薛茹心如何示好,如何傾訴衷腸,我表哥都無動于衷。她送來的東西,不是退了就是扔了,路上碰見人家,更是正眼也不瞧一下。”
“竟是已二十三了都未曾議及婚配之事嗎?”聽聞昭王由太後撫養至成人,又深得皇上信任,沒理由對這婚事不聞不問。
“太後和皇上屢次提及他的婚事,他總聲稱自己事務繁忙,無暇顧及兒女私情。你說我表哥如此驚才絕豔,俊美無俦,文韬武略,可怎的就對男女之事少了根筋。時日長了,京中竟有傳聞說他……”
淩皓壓低聲音,“說他好那口。”
薛南星尴尬一笑,這人說話還真是生冷不忌,什麼都敢講。隻是當中真假各幾分就未可知了,全當耳食之談,聽聽罷了。
其實除了這句以外,淩皓所說皆非虛言,自十年前陸乘淵父母相繼去世後,他便好似變了個人。
在宮裡的那幾年,他對着皇上和太後仍是舉止有度,禮數周全,可私底下,與其他人都不曾有任何往來。太後甚為心疼,才常常讓性情灑脫無羁的淩皓進宮陪他。
這幾年回了京,除了公務,陸乘淵仍舊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漠然置之,更别提兒女私情了。離開修覺寺那日,他多問了淩皓兩句薛南星的事,便是破天荒了,這才讓淩皓對她又高看了幾分。
見薛南星不再多問,淩皓也沒再多言,拉着她在雅閣内轉悠起來。
雅閣之内,布置典雅華貴,前方是一扇落地門窗,推開竟是一個布置精巧的露台,欄杆上纏繞着常青藤蔓,一對紅木雕花椅并排而置。
坐在紅木椅上,大廳舞台景象盡收眼底,又因有藤蔓枝葉巧妙遮擋,樓下的賓客卻是看不到露台上的人。
二人一同站到露台,俯瞰而下,樓下布局清晰可見。
舞台前方,錯落有緻地布置了八張典雅的圓桌,每張桌子周圍擺放着四把雕花木椅。桌中央放置着形态各異的小型奇石,或峻峭如峰,或溫潤如玉。奇石旁,筆墨紙硯整齊陳列,空白書箋鋪展開來,等待着才子佳人們妙筆生花。
各王孫貴胄,世家子女依銘牌指引就坐。如今景瑄帝文治武功兼備,教化天下,本次詩會特尊聖谕,破除往昔陳貴,男女同席,共賞風雅。
不多時,随着一聲清脆的鑼響,詩會開始了。
一位耳順之年的長者步伐穩健,緩緩移步舞台中間,立于“紫霄洞天”石前,舉手投足間盡是儒雅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