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預感太準,也不是什麼好事。
11月5日,星期一,中午12點13分。
熱辣的陽光穿透了雲層與樹蔭,福悠拎着沉重的鋁制餐箱,眯眼擡頭望向馬路對面的大樓。伫立在法務省與皇居廣場對面的大樓莊嚴肅立,散發着無形的壓迫感。
這裡就是日本最大的警察組織,管轄全東京都并調動4萬多名警察職員的警視廳。
托上田先生的福,鋁制餐箱的上限——八碗大份拉面的訂單正在絕贊配送中,目的地就是警視廳警備部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
黑戶配送員咽下要到嘴邊的對熟客先生的“感謝”,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條子們的大本營。
然後果不其然在一樓大廳被攔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們店接到了警備部上田智也先生的訂單來送拉面。”
黑發的年輕女性費勁地提着沉重的白色拉面箱,像許多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普通市民一樣,臉上帶着點局促緊張。
“請問警備部機動隊該怎麼走呢?”
一樓接待處的短發女警笑容親和,熟練地介紹道:“那先麻煩您先在這邊填寫一下個人的信息登記表,我給機動隊打個電話,确認後就給您發訪客通行證。”
福悠往桌上掃了眼,表格上從地址電話到父母籍貫密密麻麻的信息填空讓她眼前一黑,露出了犯難的神色:“我擔心拉面放久了會坨,能麻煩您打電話托他們找人下來先拿上去麼?”
女警猶豫了一下,正要點頭,遠處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啊!就是你吧!給我們組送拉面的那個!”
福悠聞聲望去,隻見一位雙手抱着什麼的黑發男子從側門快步走來。他面容俊秀,梳向右側的劉海偏長,正随着他的走動掃過那越看越眼熟的眉眼。
竟是她上周來到這個世界後遇到的第一個人,那位好心的債主萩原研二。
福悠頓時有些手腳僵硬,恍然想起當初收到的名片上,似乎确實寫了對方在機動隊的職位。
“……”這是怎樣的地獄巧合啊。
本想等發工資了再來找債主還錢,沒想到現在在身無分文甚至要收拉面錢的狀态下直面債主。
那麼,請問一位警察在救下一身份不明女子後,此人不僅跳窗逃了醫院的單還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警視廳門口,該名警察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呢?
福悠趕緊收回眼神,忍住拔腿就跑的沖動,悄悄瞥向最近的兩個出入口。然而現在正值午飯時分,各個出口都有數名警察同時出入,恐怕隻要有人一聲令下,她就能被團團包圍逮捕。
好吧。
“萩原君!是你啊。”女警明顯與萩原研二十分熟悉,語調都明亮了不少。
“喲!小琉衣。今天的發夾也很可愛呢。”萩原走近後,熟稔地打了個招呼:“上田老大剛剛打電話,讓我把資料帶回來的時候順便從一樓帶個送拉面的店員上去。”
“就是你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送拉面的女孩子呢。”年輕警官的語氣有些輕佻,視線順着外賣員手中的餐箱移到女子不閃不避的正臉時,不由一愣。
“警官您好。”外賣員的笑容腼腆緊張。
“上田智也先生在我們店訂了八碗大份拉面,不好意思距離有點遠送過來花了點時間,能請您……”先把拉面送上去放我走嗎。
福悠的目光落在他雙手捧着的紙皮箱,剩下的話卡在喉嚨。
眼前的警官雖然八面玲珑,但好像還沒有長出第三隻能拿拉面箱的手。
“有萩原君帶進去就沒關系啦,”短發女警笑盈盈地伸出手,将訪客通行證的繩子挂上了福悠的脖子:“快上去吧,等你出來時再把它還過來就行了。”
福悠:“……”
“謝啦小琉衣,下周聯誼也記得叫上我喲。”
“那是當然。”
警視廳一樓大廳内,提着餐箱的外賣員僵硬地跟在抱着紙箱的警官身後,來到空曠的電梯口前。
“叮——”
電梯門的開啟,滿廂饑腸辘辘的警官們魚貫而出,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彌散着迷之煙味的電梯裡。
“16樓。”
“好的。”
外賣員按下按鈕,電梯門關上了外面的喧嚣,二人同時擡頭,看着電梯上方的數字開始移動。
“好久不見。”
“真對不起。”
兩道聲音同時在安靜的電梯間内交彙,萩原研二紳士地笑了笑:“你先。”
福悠轉向男人,她仰起臉,認真地望進年輕警官的眼睛:“萩原研二警官,非常感謝您之前救下我,以及為我提供的幫助,這在當時幫了我很大的忙。”也給了我走進那家拉面店的底氣。
“很抱歉,當時我因為一些誤會不告而别。”
“如您所見,我現在正在打工掙錢重新開始。”
女子的笑容有些澀然,神情卻十分堅定:“等拿到工資後,就可以把欠您的8724円還給您了。”
不用還了。
萩原本想這麼說,但在對上她的眼神後,卻止住了話頭。
“很高興看到小姐你一切安好,”英俊的警官客氣地點點頭,狐狸眼裡笑意溫和:“還錢的事情來日方長,順帶一提我不設找零。”
“比起這個,”
“或許小姐現在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女人一怔,旋即笑開:“我叫福悠。”
“現在是 ‘再來一碗’拉面店的店員,我們店就在杯戶町3丁目,歡迎您随時光臨。”
随着話音落下,一張紅白色的名片在雙手抱箱的男人面前一晃,被纖長的手指送入了他胸前的制服口袋中。
此情此景,倒是與二人初見時如出一轍。
年輕的女外賣員又眨巴了下眼:“雖然名片背後沒有五千日元,但隻要您光顧,我至少能請您吃碗拉面。”
萩原研二低笑一聲:“那我就卻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