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遂平挨打那會兒,柏閱冬正在他師父家裡等着吃飯。飯桌上四個人,表面其樂融融,實際波濤洶湧。師母是最實在的,拼命給柏閱冬夾菜:“閱冬幫我們辰辰買了好多書,省了好些事,辰辰都不知道怎麼謝你好。”
柏閱冬低頭看了一眼碗裡的飯菜,又擡眸看向正吃飯的秦嘉辰,假假地笑了一聲:“師妹不知道怎麼謝,就别謝了,隻要别恩将仇報就成。”
恩将仇報那幾個字咬得特别重,生怕秦嘉辰聽不出來似的。
秦嘉辰一頭霧水,白了他一眼,隻當他發神經。
柏閱冬早把他上回挨打的事記在秦嘉辰頭上了,這個白眼,也隻當作是她心虛。
“辰辰是該跟閱冬道聲謝,”秦昭陽開口了,“等會吃了飯,辰辰送你師兄下去。”
秦嘉辰把碗往桌上一放,正要拒絕,就見柏閱冬得意道:“那就麻煩師妹了!”
秦嘉辰再次惡狠狠瞪了她一眼。
夏天不知何時悄悄回歸了,似乎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白晝就漸漸拉長了。吃完晚飯出門時,路燈初上,還隐約能看見遠處夕陽沒入殘留的光影。本是甯靜祥和的夜,卻被兩個年輕人沖撞開了。
秦嘉辰語氣不善,送到樓梯口就猛地揮手:“趕緊走吧!”
“這就是你對恩人的态度啊?你爸你媽可都說你該跟我道謝呢!”柏閱冬倒不稀罕她的道謝,隻是她背後捅人一刀實在不應該。
秦嘉辰扭過頭去:“不就買了幾本書嗎?”
“對,就買了幾本書,以後你自己買!你這種背地告狀的小人,我再幫你,我就跟你姓!”
秦嘉辰心口一堵:“你!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心裡有數!要不是你告狀,我才不會挨打!”
“我!”秦嘉辰氣得什麼都不想說了,“你給我等着!”說着竟轉頭“蹬蹬蹬”上樓了。
柏閱冬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片刻後竟看見她抱着一摞書下來了,臉蛋在樓梯口稍顯昏暗的燈光下暗紅暗紅的。秦嘉辰難受極了,一股腦把那些書全丢給他:“都還你!以後再也不要你幫我買書了!你也别來我們家吃飯了!我不想看見你!”
柏閱冬一怔,見她飛快地抹了一把眼角,正要說什麼,秦嘉辰卻轉身跑了。
懷裡沉甸甸的,柏閱冬沒有什麼得意的感覺,隻嘟囔着“這麼小氣”,整理了一下懷裡的書,慢慢回宿舍去了。
寝室燈是亮的,柏閱冬一進門就把書放在桌上,抱怨道:“秦嘉辰那個人,告我狀,害我挨打,我說她,她就把書都還我了,搞得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才委屈好不好?”
莊遂平趴在床上看書,聞言輕笑:“你可别冤枉人家了。”
“我冤枉她?要不是她回去說,我師父怎麼可能知道我這段時間沒學習?”
莊遂平不回應,慢慢地翻了一頁書。
柏閱冬盤腿坐在床上,不知怎麼的,回想起他挨打那日的情形,似乎他師父從頭到位也沒提過秦嘉辰,甚至沒提過金庸沒提過小說。難不成是他自己心虛被诓出來的?不可能不可能,再回憶一下……
可是柏閱冬越回憶就越覺得自己誤會了秦嘉辰,再看看桌上那幾本書,想起她在樓梯口抹眼角的動作,有些不是滋味。
莊遂平偷偷打量着他,适時問:“真冤枉人家了?”
“說不準呢!”柏閱冬嘴硬,“萬一她就是裝的。”
莊遂平笑了聲,搖搖頭,不說話了。
柏閱冬這才注意到室友的不對勁。他分明要看書,卻放着桌椅不坐,非要趴在床上,而且從腰往下都蓋着薄被,也許下面沒有穿。
“遂平,紀老師打你了?”
他們幾個要麼一起挨打,要麼輪着挨打,也沒什麼可害羞的。莊遂平嘴角動了動,苦澀笑笑。
柏閱冬下床來,有點想幫他看傷:“你上過藥了沒有?我給你上點藥?”
眼看着被子要被掀開,莊遂平忙按住了:“别,我上過藥了。”
他們三個人裡,劉巍思挨打最早,沒那麼羞臊,柏閱冬有些少爺脾氣,受了一點委屈就恨不得全世界都來哄他,唯有莊遂平,總是一個人忍着,就算再疼再難受,也從來維持着那一點單薄的體面。
“你讓我看看,真沒事就行。”
“真沒事,不用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