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新宇一大早就躲到爺爺家去了。他爺爺和奶奶都是民國時期的知識分子,學校的教授,年紀一大幾乎桃李滿天下,常常有人來請教問題或是單純看望兩位老先生,家裡熱熱鬧鬧的。最近出了這樣的事,衆人不提就當作沒發生,可是姜新宇往那兒一坐,誰都不大自在,連笑容都僵僵木木的。
姜新宇這幾天都呆呆的,可以一個上午保持一個姿勢不動也不說話,好像終于緩過勁來了,知道發生什麼了,但是也沒有辦法了。
兩個中年男人喝了一回茶,目光一對,準備起身告辭,卻被門口的聲響吸引了,原來是姜父怒氣沖沖地過來了。他們站起身,正要出聲問好,卻見姜父徑直越過他們,一把将沙發上的姜新宇揪起來甩到地上。
衆人均是一駭,姜家爺爺拐杖敲了兩下地闆:“你這是幹什麼?!”
姜父還算平靜地回答:“我教訓他。”說罷,解開腰間的皮帶扣,順時針一抽,兩指半寬的漆黑皮帶就如同長蛇一般纏上姜父的手掌,餘下半截在空中虛影一晃,“啪”一聲抽在姜新宇身上。
那兩個外人見了,不知該不該攔,你看我我看你,隻覺尴尬極了。
皮帶揚起落下,屋裡“啪啪啪”地響,姜新宇側躺在地上蜷成一團,兩手抱着頭,動也不動,任由父親責打。姜家爺爺見兒子打了好幾下,便開口道:“行了,打幾下就成了!”
那兩個男人忙跟着附和道:“是啊,到底是孩子,不懂事,打幾下,他知錯了就行。”
“是啊是啊,别把新宇打壞了。”
姜父卷了卷皮帶,輕笑一聲:“他還是孩子?他比柏閱冬還大一歲!柏閱冬瞎了一隻眼了,他幾下皮帶都挨不得?!”說罷,高高揚起皮帶,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的抽打,皮帶如同雨點,猛烈而急促地落在姜新宇的腰上、臀上、腿上,姜新宇大抵是疼得緊了,越蜷越緊,直到最後,像一個球。
眼看着皮帶落了二三十下,其中一個男人一跺腳,上前抓住了姜父:“你打新宇有什麼用?既然那個什麼柏閱冬瞎了眼了,賠他點錢,幫他安排好工作,也不算虧欠他了,真要把新宇打壞了,傷了父子和氣,這才不值!”
姜父氣急反笑:“是啊,我打死他也沒有用了,柏閱冬瞎都瞎了,還能怎麼樣?”
随着緊握皮帶的手漸漸卸去力道,眼前那個蜷成一團的人也緩緩放松,漸漸抖動起來,像是哭了。
“還不快扶孩子起來!”姜家爺爺喝道。
姜父沒動作,那個攔住他打人的男人上前一步,彎腰要扶,卻被姜新宇推開了。姜新宇哭着爬起來,衣服皺皺的:“我不是想弄瞎他的。”
“我隻是……我們在打架,他打我了,我反擊而已!我不知道他瞎了!”
“誰知道他怎麼瞎的?搞不好是他自己弄的,栽贓嫁禍給我!”
一屋子的男人都被他說愣了,一時間誰也沒有作答,隻有他邊哭邊道:“我不是要弄瞎他的,我也……我也很害怕……我第一次知道人會這樣瞎掉……我也不想的……”
客廳裡四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一一看過去,卻突然笑了,猛地轉身,跑了出去。
他一直跑一直跑,穿過大半個宿舍區,跑到了嚴先生家門口,“砰砰砰”地敲門,一直敲一直敲,直到劉巍思一臉不耐煩地打開門。
對視的那瞬間,兩個人都愣了,臉上沒有表情。
“我來找老師。”
劉巍思退開兩步,讓他進了屋。嚴先生就在客廳,看見來人,不由得歎了聲氣:“坐吧。”
姜新宇坐在了嚴先生身旁。
劉巍思見老師沒有發脾氣的意思,不知怎麼的有點不舒服,放在門把上的手緊了緊,道:“老師,我去醫院看看閱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