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莊遂平走出卧室,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豆漿、小籠包,一如既往。紀慎坐在桌旁,見他出來,平靜道:“來吃早飯。”
這天早上紀慎的妻子也在。那是個比紀慎小好幾歲的婦女,一團烏發盤在腦後,整整齊齊,安安靜靜。莊遂平住進來以後,見了好幾次這位師母,但他們很少交流,莊遂平對她甚至沒有稱呼,而她也并不在意。
莊遂平走過來,沉默着拉開椅子,拿起筷子夾了一個小籠包,沒有沾醋,直接塞進嘴裡——果不其然,反胃的惡心感立刻湧了上來。
他放下小籠包,重複了昨晚那句話:“我想退學。”
那對夫妻都沒有過大的動作或神情,似乎莊遂平退學完全在他們意料之内。
但紀慎不可能同意,深呼吸,盡力壓下自己的各種情緒,指指客廳那張小桌子道:“有個東西,是給你的。”
因為客廳擺滿了書架,那張充當茶幾的小桌子在其中顯得異常可憐。莊遂平扭頭看了一眼,覺得自己就跟這張小桌子似的,在這裡格格不入,随時會被壓垮。
“我想退學。”
紀慎“啪”一聲将筷子拍在桌上:“你聽不懂我的話是不是?”
“他聽得懂,”妻子蓦然開口,“他隻是和沅沅一樣,恨你。”
紀慎眼角一緊,臉上咬肌一動一動的:“他是他,紀沅是紀沅。”
“他恨你,沅沅也恨你。”妻子說完,根本不管他如何回答,徑自起身,将面前的碗和筷子往廚房一丢,提包出門去了。
紀慎看向莊遂平,不知道想起什麼,突然擡手扶住了額頭。
沉默了一陣,紀慎也吃不下了,歎聲氣道:“我出去了,你自己想吃就吃,不吃就收了。”
倒不是紀慎不願意和莊遂平呆在一起,實在是多事之秋,他也忙得腳不沾地,今天要了解肖晚亭的學習進度,明天要填柏閱冬事件的各種材料,後天要開學院的招生會,總之一堆事情,一刻也别想閑着。
紀慎一出門,莊遂平再次嘗試吃一個小籠包,發得哏啾的面團,帶湯汁的肉餡,印象中是巍思還是閱冬喜歡吃來着,大概是巍思吧,閱冬是南方人,不大愛吃面食。
吃了小半口,莊遂平就犯惡心了,正想回房躺着,卻看到小桌子上那個長形的盒子,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深棕色的扁長木盒,輕輕一掀就開了,裡面躺着一柄烏黑戒尺,尺上刻着一株金黃色的麥穗,尺尾墜着綠色的流蘇。
莊遂平取出戒尺,放在眼前細細打量,忽然想起了柏閱冬那一柄,那柄刻的是半棵柏樹,當時劉巍思還說,這就是紀老師的審美。
想到閱冬瞎了的一隻眼,莊遂平慢慢紅了眼眶,半棵柏樹竟然一語成谶。
他把戒尺放回盒子裡,沒打算拿,可是不知怎麼的,小籠包的香味竟然飄了過來。
也是這一天,這春光明媚的一天,秦嘉辰回來了。
這個學期開學時,她為了寫畢業論文,去外地的圖書館查閱資料。雖然在外面也常常打電話回家,但隔着十萬八千裡,也根本不知道學校是如何天翻地覆的。
等她回來,發現一切都不對勁了。爸爸沒有回家,問媽媽,媽媽支支吾吾,打電話到辦公室,沒人接。而且,她找不到柏閱冬了。
她握着電話聽筒,撥了嚴先生家的号碼。
“劉師兄嗎?我是秦嘉辰。”
“秦嘉辰?等、等一下,你、你回來了?”
秦嘉辰心“撲通撲通”地跳,為什麼劉巍思的聲音在顫抖?為什麼聽上去,他很不希望我回來?
“我想問一下,柏閱冬去哪裡了?”
“我、我不知道……”
“那莊師兄呢?”
“遂平他去紀老師家裡住了。”
秦嘉辰完全可以肯定,柏閱冬出事了。他們三個那麼要好,劉巍思對莊遂平的蹤迹如此清楚,卻說不知道柏閱冬去哪裡,這不可能。
“他出事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