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劉巍思笑着道了别,一出門,臉上的笑意如晨霧般消散無蹤。
另一棟宿舍樓裡,紀慎在妻子半是警告半是勸說的建議下開始收拾起客廳的書了。這些書放了很多年,有一些書頁發黃變脆,幾乎成了古董。紀慎一早上過去,也沒舍得拿出幾本書來,密密實實的書架頂多空了幾道縫。
紀慎想不明白,這地方怎麼會讓人窒息呢?這不是很好嗎?
可是他往地上一蹲,就老想起紀沅。那些年他和紀沅吵得很兇,一開始也動手的,可是後來紀沅長大了,一反手就奪去他手裡的戒尺或是棍子,再後來,紀沅更大了,幹脆徹底離開了這個家。
紀沅回他爺爺那裡一呆就是七八年,去年六月才畢業回來工作,可是在同一個城市裡,父子倆也沒有見過。
說是反目成仇吧,仇人還有聯系呢,他們連仇人都算不上。
紀慎搖了搖頭,他不該在這個時候想起紀沅,莊遂平比紀沅乖多了,至少挨打的時候從不會反抗,挨罵的時候也乖乖聽了,要求他做什麼,都會認真去做,就是笨了點……其實也不算很笨吧,獨立發過文章了,也能找到想寫的論文題目,校對的那些東西像模像樣的……
怎麼的就這樣了呢?本來還好好的……
紀慎想不明白,還是把心思放回了收書上。
幾乎花了一天才把家裡的書整理出來,有些書可能是受人所贈,也可能是忘記家裡有又買了一本,總之有那麼一批重複的書,裝了兩紙箱。紀慎是不可能把這些書丢掉的,便打電話給鄭旭,讓他叫上師門裡的其他人,去他辦公室分書。
鄭旭帶着師門裡的兄弟姐妹,浩浩蕩蕩就到老師辦公室去了。紀慎的兩紙箱書放在牆邊,讓他們自己看,喜歡哪本就拿哪本。衆人道過謝,便蹲在地上開始慢慢翻書。
學生們圍着紙箱,幾乎都背對着他,相互之間小聲說着悄悄話,就是沒人跟他講話。
紀慎腦子裡浮現出妻子那句話。
“紀慎,你真的覺得,他和别的學生是一樣的嗎?”
他以前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一想,答案就出來了。
莊遂平并不比鄭旭機靈圓滑,也沒有盛超聰明敏銳,但是在他還沒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之前,他從未背對過他的老師。
他從不在老師面前轉過身去,隻會在對上老師的視線時心虛或失望地避開。
他從不當着老師的面和别人有說有笑,隻會小心翼翼地斟酌着他要說的話,希望老師不要生氣。
這樣的學生,真的很難不讓人生氣。
“老師,莊師兄怎麼沒有來?”盛超挑了幾本書,抱在懷裡問。
紀慎疲憊地捏捏鼻梁,道:“别管他了。”
“老師,”鄭旭插嘴道,“不能不管,萬一畢不了業怎麼辦?前途可就沒有了!”
其他人不由得笑起來,氣氛輕松了不少。
紀慎苦澀地笑笑,确實,他們讀研,是和前途聯系在一起的,但是莊遂平是怎麼說的來着?
他說,這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自我放逐。
他是放棄了一切來到這裡的,但是……
紀慎想,但是,我辜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