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招收的研究生名單确定下來了,紀慎在學院開了一下午會,頭昏腦脹地回到家裡,才想起家裡這個還沒解決,正巧莊遂平在客廳溜達,便叫住了他:“上次讓你想的事情,想好沒有?”
退學的事。莊遂平抿抿唇,沒有說話。
紀慎本就心浮氣躁,看他不說話,更加氣惱,聲音不由得高了幾分:“也沒必要想了,老老實實讀完書,論文寫出來,讓你畢業。反正你那個什麼退學申請書,我不簽字,你也走不成。”
莊遂平這幾日平靜些許,可紀慎這麼強硬地說話,又讓他難受了起來,咬咬牙,梗着脖子問:“您是在威脅我嗎?”
“威脅?我讓你讀書是害了你嗎?我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讓你變成這副樣子?現在嚴老師秦老師都出了事,你也非要讓我出事才高興是嗎?”
莊遂平猛地握緊拳頭,壓着聲音:“我從來沒想過讓您出事,我也沒有做過任何對您不利的事情,我這種不上進不聰明的學生,退學了對您并沒有什麼壞處。”
紀慎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悶死過去:“别說這兩個字了!你有時間在這裡晃晃蕩蕩,不如滾去寫論文,論文寫好早日畢業,就可以有多遠滾多遠了!”
?“我現在也可以有多遠滾多遠!您不過是在乎嚴老師的看法才把我接回來,您又不會真的在意我,我也不會指望住進來就像巍思和閱冬一樣!”
“好啊,你滾!你滾!”
師生倆都不理智了,莊遂平看着他,漸漸紅了眼眶,正要如他所願滾了,屋門卻被拉開了。紀慎的妻子背着包,提着菜走進來,神色莫名地看看他們,随後站在玄關處換了鞋,平靜道:“遂平,來幫我提東西。”
紀慎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他要滾了”,可是對上學生绯紅的眼尾,還是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莊遂平氣沖沖地走到門口,真恨不得把門一推,頭也不回地走掉,可是話又傳了過來。
“幫我把這些提到廚房吧。”
莊遂平鬼使神差地接過一把青菜,往廚房去了。
水龍頭打開,水聲“嘩嘩”地遮掩着别的聲音,莊遂平埋頭洗菜,雖然已經盡力克制了,可眼淚還是一顆一顆往菜盆裡掉。
女人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的身後,默默關掉了水龍頭:“你還是很在意他,以前沅沅和他吵架,從來不哭。”
被發現了,也沒必要再僞裝,莊遂平手裡的菜一丢,捂着眼睛嗚咽起來。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一位好老師,我不會替他說什麼,如果你真的覺得很難過,就走吧。”
是很難過,可莊遂平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搖頭,也許是心中還有很多難言的期盼,還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總之,當紀慎叫他滾的時候,他并不覺得輕松快意,隻有哀傷如烏雲般沉沉壓下。
“沒事的,留下也可以的。”
女人似乎察覺了什麼,扶着他的肩膀轉了個方向,輕輕摟住他。
“謝謝,謝謝。”莊遂平幾乎是靠在這個柔弱的女人身上,夾着哭腔一直道謝。
“沒事的,”女人拍着他的背,“你要是不願意叫師母,就叫我一聲阿姨吧,沒事的。”
莊遂平悶着點了點頭,其實他不是不願意,隻是不敢。他不敢再承認自己是紀慎的學生,也不敢再宣稱他們之間的師生關系,這一段關系,已經耗盡他所有的心力了。
三個人悶悶地吃了晚飯,紀慎留下來洗碗筷。洗到一半,忽然聽到敲門聲,紀慎煩躁地甩甩手上古代水,趿着拖鞋去開門:“哪位?”
“紀老師好,是我。”
門外站着劉巍思,禮貌的笑容裡帶着勉強,上揚的嘴角似乎随時會壓下。紀慎頓時沒了脾氣,問:“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遂平,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他了。”
紀慎往屋裡讓了讓:“先進來吧,他剛吃了飯,回房去了,我喊他去。”
劉巍思進了屋,反身關門,就聽見紀老師邊往次卧走邊喊:“莊遂平!出來!劉巍思找你來了!”
總感覺話裡頭有火氣。
次卧的門沒有開,紀慎不耐煩地“砰砰”敲門:“開門!出來!!劉巍思在外面!”
劉巍思心頭一跳一跳的,擔心自己來的不是時候,要是他冒昧走一趟,搞得人家師生不和,那真是罪過。
好在莊遂平仍看在同學的面子上開門出來了,隻是見到紀慎的時候,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并沒有話。
劉巍思可太尴尬了,兩手一攤:“要不要下去散散步?”
莊遂平正好也不想在這裡和他說話,便點了點頭。
兩個年輕人一前一後離開,隻有劉巍思和紀慎說了再見。待得家門被關上,紀慎抓起洗碗布,惱怒地扔進了水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