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是靳執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

他落淚太快，壓抑的感情也像某種多汁的漿果一樣，别人都沒用力，他就被捏成軟爛的形狀。

茉莉的指腹很輕地擦去他臉頰的水迹。

他沒有躲，隻是側過頭，不再看她。她很耐心，他的淚止不住，她就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擦掉靳執的恥感。

茉莉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她知道靳執隻是需要給一個宣洩的出口，并不是要向她讨要什麼，一座死火山突然爆發岩漿的時候，自己也會被自己吓到的。

“帶你去個地方，好不好？”

他沉默半晌，嗓音略有哽咽：“……好。”

靠着沿海線走到一片礁石灘，沒有什麼人，有隻藤編秋千在海風裡搖晃。茉莉把他按在秋千上坐下，像變魔法一樣，從旁邊的樹叢裡拎出了件啤酒，開了遞給他。

“之前沒喝完，現在剛好。”

之前。之前和誰？

靳執沒有問，隻是接過來，指尖不小心碰到茉莉的手背，她蹙眉，幾乎是立刻開口：“你手都泡皺了。”

不光是手泡皺了，其實背也曬傷了。他這幾天除了自虐一樣地自由潛，沒有幹任何事，在海裡努力延長屏息的時間可以讓他沒有時間思考問題，也可以不想她。

靳執不吭聲。

他外表無比平靜地喝了口啤酒，心中崩潰地想，求你不要再關心我了。

“不想理我？”

“沒有。”

“其實我不是個特别壞的人。”茉莉挨着他坐，“隻是偶爾有一點點喜歡捉弄人而已。”

“我沒有故意想要冷暴力你之類的，靳執，也沒有想要搞什麼欲情故縱，其實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傷心，這是真的。”

她原以為靳執對她的情愫會在那個暴雨天被全部澆滅。

“你比我想象中敏感細膩很多。這不是缺點，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怪自己，要怪可以怪我缺乏對你的了解。”

了解。

靳執心髒被熱流熨過去。他之前不覺得茉莉會想了解他，他值得被看見嗎？她逸出常軌、随心所欲，而他是個太無聊死闆的人，說話都笨拙到言不達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幹巴巴地說：“……我沒有怪你。”

“那你一直不看我？”

“和我單獨相處讓你害羞嗎？”

茉莉捏過他的下巴。她的語氣很溫柔，但動作強勢，和她這個人一樣，喜歡一個人像入室搶劫。

“……”靳執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眸，臉頰發燙。不止是害羞，還會無所适從，像傻子。

他喉結動了動，慌亂垂眼，“這啤酒多少度？”

茉莉：“好像十二度吧，不高。你才喝了兩口，怎麼，頭昏？”

“……有點。”

茉莉盯着他顫動的睫毛笑了笑，放開他，“沒事，你适應一下。”

“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

他們斷斷續續喝了很多啤酒，茉莉問了他很多問題，其實靳執當然也可以反問她一些，茉莉看起來非常坦然，但他沒有，他像是為了避開某個特定的問題而放棄了所有。

所以這徹夜長談像是他的快問快答。

最喜歡的電影？

太空漫遊 2001

那個很好，但我更愛筋疲力盡，你看過嗎？戈達爾的。

看過。

我喜歡那個男主的腹肌，像一整塊黑巧克力。

……

幹嘛，覺得我膚淺。

沒有。

那你的給我摸摸。

……

你會彈鋼琴嗎？

會一點，但我不彈。

為什麼？

我小學六年級和賀謹池一起周末學琴，學了一整年，他比我認真，老師教怎麼看琴譜的時候，他弄懂了，但我沒有。

然後呢？你彈得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