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的虎口沾了血,她盯着衛燎的左肩,大約一厘米深的口子,正源源不斷淌下的血液。
他從前也經常受傷。
哪怕家裡所有尖銳的桌角都裹上海綿,走平地也能摔,把膝蓋磕破,然後每天都上藥,從結痂到隻有淤青,都花費兩個月。
最離奇的受傷方式是,有次茉莉不在,他擰不開黃桃罐頭,沒有生活常識,不知道先拍一拍罐底,或者用衣服裹着開,隻是硬着頭皮試了又試,最後手心磨出兩道半圓的血痕,痛了半個月,再精細地保護着不碰水,也會反複發炎。這過程太糟心,茉莉當時嚴肅地告訴他,以後一定要等她幫忙。
衛燎很順從地點頭,過了一會兒小聲問:“那你以後要是不在我身邊了呢?”
茉莉盯了他兩秒,突然笑了。他的語言交流功能的确大有長進,之前連委婉都做不到,現在竟然能問出這樣帶着試探性的問句。
有種童話裡,溫室裡的豌豆公主開始接地氣的感覺。
“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她用食指點了點他的額頭,很輕的力道,怕弄痛了。
一個從前連接吻都不舍得咬他舌尖的人。
現在面對血流不止的他,面目冷靜到漠然,狠勁攥着他的手腕,拽到最近的醫院,中途一句話也不講。
酒精消毒的時候,他拉着她不讓她走,茉莉當着醫生和外人的面,終于說了事發後第一句話:“衛燎。”
“我不管你拿什麼東西捅自己,捅哪,别當着我的面,死我面前很晦氣。”
說完她徑直離開。
衛燎不管不顧,立刻要起身,被梁逐按住。
他的神情因為居高臨下的姿态顯出一絲不屑,“醫藥費我給了,實在閑得無聊就老實住幾個月醫院吧,别去煩她。”
衛燎眼眸裡布滿陰雲,擡頭問:“你是什麼東西?”
梁逐不氣不惱。
反過來誇了他一句:“你的眼睛确實挺好看的,像波斯貓,小女孩會喜歡也正常。”
這句話對衛燎來說理解的難度有點大。
他一時間沒有反應。
梁逐勾了下唇,繼續說:“但也别真拿自己當什麼稀奇寵物了,畢竟你們是分手,不是棄養,她對你可沒什麼義務。”
衛燎聽懂了。他說他隻是個玩具一樣的寵物。
他的呼吸道有加劇的灼熱和癢意,可能腫了,聲音越發沙啞:“我們在一起三百四十天,同居八個月,她的手機從來不設密碼,我可以随便用。”
“我從來沒聽她提起過你——”
衛燎直視着梁逐,面無表情地說完了:“這位nobody。”
“是嗎?”
梁逐嗤笑了半聲:“我倒是聽她提起過你,求婚之前寫了十幾萬字的雙語稿子,看用西語念會不會更浪漫,然後在自己法定結婚年齡到的第一天早晨求婚,還失敗了的那個。”
“……”
衛燎的呼吸道徹底腫了。
他說不出話,身體裡的所有炎症都在同時發作,他沒有想到茉莉會和其他男人講這件事,隻能說明,求婚這事對她是毫無意義。
所以,他交付的一切真心,最後都淪為她的談資嗎?
記憶又在淩遲他。
稿子不是求婚之前寫的。是在一起沒多久的時候,他們在家一起玩星露谷物語,一款像素風的農場經營steam遊戲,可以雙人聯機玩的。茉莉說這遊戲裡面也有人情世故可以學,他說他會好好學的,然後把垃圾當成了禮物送給npc,被罵了。
星露谷按“日”存檔,在遊戲裡的“第二年春天”,茉莉瞞着他,在西部森林的最角落裝修了一個求婚小花園。
那個角落沒什麼任務要做,也沒有npc,不會被他發現。
遊戲裡的鎮長說:“我非常榮幸在春季2的這一天,宣布Leo和molly喜結連理……你們可以接吻了。”
直到現在,直到今天。
衛燎都記得遊戲之外,她在那麼剛好的時機,轉頭親親他,親完還重複了一遍遊戲裡鎮長的台詞。
“你們現在可以接吻了。”
心髒劇烈震顫。
在她亮晶晶的瞳孔裡,他看見一整個自己,好像被攝取了魂魄。
衛燎之後上網搜了,用的是茉莉的手機,搜完删除了浏覽記錄。他們都說,求婚這件事應該要男生主動。
他忘了,現實不是星露谷。
……
衛燎那一瞬間低下頭,看起來失魂落魄,梁逐沒有再繼續,把藥丢再他面前的桌上,“死在薄荷島會給她留陰影。”
“記得吃過敏藥。”
茉莉走了之後在酒店大廳遇到靳執,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那裡,也許是故意等她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