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沉了臉,下手就重了,轉眼又将衆人擊敗:“再敢無理糾纏,休怪我翻臉!”
“翻臉?婊子哪來的臉翻?婊子不都隻能在床上翻身麼?”那兵長武功平平,罵人的功夫卻堪稱一流,不堪入耳的話不帶重樣地說了一大堆。“臉都沒了,那身子還能玩麼?可别是玩的人多了,一碰就爛了。”
如此污言穢語,即便是在風月場所摸爬打滾多年的人,面子上也挂不住。畢竟,關上門被糟踐和當衆被辱罵,是兩回事。一個靠着柱子啃雪梨的姑娘率先忍不住了,把梨一甩就要動手。旁邊一個姑娘死命相攔,低聲道:“忘記樓主的命令了?不許人前動武!你是不是想挨罰?”
另一個姑娘也說:“小燚别急,雪姬姐姐有分寸,出不了事。咱先看看情況再說。”
“這王八蛋居然敢這般羞辱雪姬姐姐,我扒了他的皮!”見小骨還在悠閑地嗑瓜子,小燚氣道,“小骨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幫手,回頭我得好好說說她!”
先前攔她的那姑娘笑了:“樓主給小骨下了死命令,未經允許絕不動手。她若動手,栖鳳樓眨眼之間就會被夷為平地。雖說咱日進鬥金,也架不住她那麼折騰。她乖乖待着嗑瓜子就是幫大忙了。”
小燚也笑了:“瞧我,被那腌臜玩意氣糊塗了,把這茬給忘了。罷了,看在她這麼聽話的份上,回頭我再賞她二兩瓜子。”
樓上的人說着話,樓下的人也沒閑着。隻聽得一聲長長的哀嚎,那兵長的臉被一粒石子擊中,從左穿到右,一邊一個大血窟窿。接着,傳來莫待冷淡的聲音:“嘴巴這麼髒,幹脆别要了。”他緩步走過人群,旁若無人地在雪姬坐過的椅子上落座,随手扔出些芝麻粒大小的紙屑。“麻煩姑娘倒杯熱水來,我手涼。”
那紙屑緩緩飄落在桌面上,飄出一葉細柳,與雪姬的眉形一模一樣。雪姬愣了片晌,身子一軟差點栽倒在地。她強迫自己站直站穩,不要人前失儀,掩在袖中的手卻哆嗦得不成樣子。“咔!”瓜子破裂的聲音讓她的心一顫,沖上腦袋的血瞬間消退得幹幹淨淨,整個人也神清氣明。她穩穩當當倒了水,嘴角挂着招呼客人時的甜蜜微笑:“我道是誰這麼厲害,原來是莫公子。聽聞莫公子摘星成功,入了碧霄宮,怎麼今日有空來我這栖鳳樓?”
“路過口渴,來跟姑娘讨杯水喝。”對上小骨好奇的打量,莫待扔給那兵長一句讓她很滿意的話,“想活命就給雪姬姑娘和樓上的姑娘們磕三個響頭。磕完就滾。”
那兵長不關心三界的事,整日隻知道欺壓百姓、巴結上司、讨好對他有利的人,拼命往口袋裡摟銀子,對摘星一事和莫待其人知之甚少。他不知道莫待不好惹,怎肯輕易認輸,忍痛向大街上逃去。剛跑了沒兩步就被石子擊穿小腿骨,結結實實摔倒在地,差點折斷了脖子。那隊兵士也好不到哪裡去,抱着腿呼天搶地滿地打滾,就差沒喊大爺饒命了。求生的本能讓那兵長變成了一個識時務的人,領着手下磕了三個帶響的頭,在衆人的嘲罵和奚落聲中灰頭土臉地退場了。
小骨大方地遞給莫待一顆瓜子:“你這個人挺不錯的。我看你順眼,請你吃瓜子。”
“謝姑娘擡愛。”莫待兩指一錯,留下殼将瓜仁抛了回去,“我隻是還樓主的情。”
雪姬施了一禮:“公子請放心。栖鳳樓做生意,向來講的是童叟無欺,銀貨兩訖。”
“如此甚好。告辭。”擦身而過時,莫待吐出一句話,“燙好酒等我。”說完便消失在人群裡。
簡簡單單幾個字,讓雪姬剛平複的心情再一次波瀾起伏。她想起了許許多多的往事,還有被往事埋葬的人和夢想……她聽見年少的自己用歡悅的聲音在耳邊說,我想要一個依山傍水的院子,不用太大,四季有花,有我愛的男人我的娃。可是啊可是,那個深愛着她的男人為了保護她,被人捅成了血葫蘆……多少年了,無論何時想起當初的那一幕,她都能聽見心在淌血的聲音。這種切膚之痛,大概隻有死亡才能讓她忘卻吧!
在她的回憶裡,莫待一直是冷清的化身,冷清的眉,冷清的眼,冷清的嘴唇,冷清的笑,冷清的話語,冷清的笛聲,冷清的影子,甚至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一股冷冷清清的氣息。如今,這份冷清越發明顯了。她裝作惡氣出盡後心情舒暢的模樣笑着遣散了門口看熱鬧的,心口卻隐隐作痛,為莫待痛,也為自己痛。
有那好奇心重的過來打聽莫待與錦瑟的關系,問他為何要出手相幫,雪姬編了一個天衣無縫的故事遮了過去。她招呼姑娘們迎客,又将善後的事安排妥當,提着籃子買菜去了。今天晚上她要親自下廚,做一大桌豐盛的晚餐等莫待回來。
像是算好了時間,任一帆剛叫人去帶顧長風出來透透氣,莫待就到了萬馬堂的地界。他沒着急救人,先跳到高處把退路看好了才現身。盡管萬馬堂沒人能留得住他,他還是提前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是習慣,深入骨髓的習慣。
任一帆聽說贖顧長風的人到了,忙命人帶進來,并命令手下加強防備,畢竟顧長風認識的江湖朋友不比他少。見隻來了莫待一人,他一腳踏上闆凳,撐着胳膊問:“怎麼就來了你一個人?銀票呢?”
“我就是銀票。你看我值不值三十萬兩?”
“你?就你這普普通通的樣貌,連皮帶骨也賣不了三兩錢,還三十萬?”任一帆仰脖喝了幾口酒,動作十分不羁,“沒錢我就撕票。”他濃黑的眉毛挑了幾挑,滿是恫吓之意,順帶鄙視莫待那不夠強壯的身子骨。
“錯不在長風,為何要給你錢?任堂主該不會想說誰的拳頭硬就聽誰的?”
“正有此意。”任一帆又看了莫待好一陣,搓着手道,“我就是聽說顧長風很有錢,想敲個竹杠。你這瘦骨伶仃的我還真下不去手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