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嚯,被你發現了!亡靈的路不在這裡。雖然他們也要上黃泉,拜孟婆,過奈何,渡忘川,但每一處都有人引着平安過渡,不會受苦。隻有在冥界的判決生效後,各亡靈才按照刑法條例轉世投胎或者下地獄贖罪……呀嘞嘞,俺今天的話有點多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叫你閉嘴已經叫了八百遍了,你還嘚啵個沒完!”瞧白無常那怒其不争的眼神,大概很想塞個拳頭到黑無常嘴裡。
黑無常小眼一瞪:“你啥時候叫俺了?俺咋沒聽見哩?”
白無常氣得直掉粉:“我在心裡叫的!你沒聽見怪我?”
莫待拍拍衣衫,左向而行:“如果我能活着回來,請二位喝酒。”
白無常習慣性地回以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黑無常則道:“謝你盛情,當值期間喝酒會被重罰。”待莫待走遠,他摩拳搓手,嘿嘿笑道:“差辦完了,領賞去!”
陽光熾熱。黃泉路口巨石聳立,繁花簇簇。高入雲霄的黃泉樹上挂滿了黃泉果,擠着數以萬計光彩奪目的鳥。它們靠啄食黃泉樹的果子為生,從出生到死亡,吃喝拉撒都在這黃泉樹上,不能離開半步。它們不必築巢,不必像其它鳥類那樣要虎口奪食才能生存,不必負擔生兒育女的煩勞,也不必經曆風霜雨雪的洗禮,當然也見識不到黃泉路以外的風景。它們落下一片羽毛,路邊就開出一朵花。它們拉一坨屎,花間就多一片葉。等到它們死亡時,肥碩的身體會變成肥沃的土壤,讓花開得更豔,葉綠得更搶眼。
這些鳥無正事可幹,每天要忙的無非就是那點消遣:折磨路過的人和慫恿同伴離開黃泉樹,去看外面的世界。偶有那膽子大又不安于現狀的,抱着僥幸心理飛離黃泉樹,結果還沒出樹葉的遮蔽就被雷電擊中,變成一蓬黑灰,被吹落為塵。每每這時,黃泉樹上必定歡聲雷動,鳥們最高興的事莫過于此。死了一個,少了一窩,黃泉樹上又多出了一點活動空間。那些倒黴的過路人被折磨得精疲力竭,黃泉路還沒走到一半就回頭找黑白無常重新報到去了。
走了不足五十米,一隻尾翎快拖地的大黑鳥沖着莫待叫開了。它這一叫可太要命了,别的鳥也都跟着叫起來,越叫越歡,越叫越瘋狂。莫待第一次見識到鳥的叫聲也能接近震耳欲聾的程度。他不願多生事端,加快速度前行。那黑鳥一見,很是得意,從這棵樹跳到那棵樹,追着趕着想要他跪地求饒。
莫待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我隻是路過,用得着這樣不依不饒麼?”
黑鳥道:“我就不依不饒,你又能怎樣?在這黃泉路上,我就是王!”
“王就該有王的氣度,不該欺負無辜。你我無利害關系,何必為敵?”
“少說廢話!有本事你别從我這裡過啊!隻要你走這條路,就得聽我的。”
“我說……”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界上,莫待将心頭怒氣忍了下去。“你到底想怎樣?直說。本公子着急趕路,沒功夫跟你掰扯。”
黑鳥不懷好意地道:“我看中了你的眼睛,你把它摳出來。給我!給我!”
莫待默默報了一遍鳥肉做的菜名,以安撫自己:“閣下能不能通融通融?沒有眼睛我到不了閻魔殿。”
黑鳥越發嚣張了:“到不到得了是你的事,幹我鳥事?這件事沒有商量餘地!過不了我這關你一樣到不了閻魔殿。信不?信不?”
“信,信。我不信神不信仙也必須信你的話,誰叫這裡是你的地盤呢?你的地盤你做主嘛,我懂。”莫待哭喪着臉道,“真不打算高擡貴手,行個方便?”
黑鳥兩眼朝天:“本鳥素來言出必行,說一不二!想行方便?不可能,絕對可能!”
“那我真是太同情我自己了,倒血黴了遇上你這麼個不講理的。”莫待磕了磕鞋尖,踢踢這株花,踹踹那棵草,贊道:“這些花草養得可真好!”說完,拔起兩株花扔到路上,又踏又踩,邊踩邊吹口哨,邊吹口哨邊沖黑鳥笑。
“你幹啥?幹啥?快住手!别拔了!住手!”黑鳥氣得火冒三丈,呱呱直叫,“黃泉路上的花草豈容你踐踏!蠢貨!蠢貨!”
“我是蠢貨,不懂欣賞花草之美,亦沒有憐愛之心,所以才這般行徑。你能奈我何?不怕死就過來啄我呀,來呀!”莫待又拽了幾株花草起來,一頓揉搓,“你不給我活路,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惹毛了我,我一把火把這花草燒個精光,再把你做成烤小鳥當幹糧!”
“你敢!你敢!”黑鳥急得猛啄旁邊一隻鳥,大概把它當作莫待了。
“你看本公子敢不敢!”莫待以行動證明了他不但敢,而且非常敢。他躺在花叢裡往左一個前滾翻,朝右一個後滾翻,剛揪完這朵花的腦袋,又去掐那朵花的葉子,再不就是拽了青草撒着玩。不過片刻的功夫,道路兩邊的花花草草就被他弄得葉殘花落,慘不忍睹。“哎呀呀,這麼弄太費勁了,不如……都燒了!”
黑鳥一蹦老高,尖叫:“講和!講和!”
莫待摸出火折子,學黑鳥說話的腔調道:“天幹物燥,一點就着。真好,真好!”
“我錯了,我錯了!”
“你說啥,你說啥?”
“我錯了,我錯了!”
“這麼快就認錯了?好鳥,好鳥!”莫待又來回滾了幾滾,才極不情願地罷休,“好說不聽,非得逼我出絕招。何苦來哉?”他拈去沾身的花葉,驚奇地發現衣服上一點花草汁也沒有。“請問,我要如何去忘川?别撒謊,我還會再回來的。”
黑鳥拖着哭腔道:“黃泉路的盡頭有很多賣骨頭湯的店,你别去那些年輕人開的店,要去一家最破舊窮困的店。店主是一對老夫婦,如果你能讓那老頭笑讓老妪哭,自會有人帶你去忘川。”
莫待道了謝,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