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半月也見不到人,一來找我必定是一副狼狽相。”顧長風想起小暖一頭爛泥滿嘴腐草的樣子,笑了,“前幾天還跟我嚷嚷,要我帶他來找你。還威脅我說,不帶他來他就自己想辦法。”
“他能有什麼辦法?小孩子不要瞎跑。世道這麼亂,别哪天又讓人抓去賣了。人海茫茫,我沒有千裡眼,上哪找他去?”莫待摸出兩塊碎銀子和一包花籽,“我掙的。小的這塊給小暖買冰糖葫蘆吃,大的給他制兩身新衣。花籽是骷髅山的特産,讓豆蔻敞開了吃,回頭我再給她采。”
“可别敞開了吃。豆蔻吃多了你上次捎回來的花籽,好幾天消化不良,喊着鬧着要上琅寰山找你算賬呢!”
“好嘛,最後我倒成壞人了。”
“它是想你和流星了,找理由去看你們。對了,昨天的比試結果如何?”
“無聊透頂。李晚煕冒死想搶假的《澤靈卷》和《黃泉經》,被我暴揍一頓,然後被未央夫人一招斃命,死相難看。”莫待隻字不提受傷的事,更不提火薔薇,“有件事應該讓你知道,木蘭策在未央夫人手中。”
顧長風驚道:“這怎麼可能!”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認為不可能。我試探過未央,看她的反應好像一點都不奇怪我會找上門。看來,我的身份信息被洩露了。”
“你是說……不可能的!”顧長風臉色鐵青,“他怎麼可能這麼做?這等于是背叛你!”
莫待沉默片刻,歎氣:“我也不相信他會這麼做。奈何人心難測,世間有幾人把信義放在心中?日後我們行事要多留心,防患未然總是沒錯。”
“我想不明白,把你賣給妖界他能得什麼好處?”
“自然是你我想不到也給不起的。”莫待拍拍顧長風的手背,滿不在乎地道,“這件事我自有計較,你不用擔心。”
“若真是他出賣你,我一定親手殺了他!”
“長風,我的好長風!你呀你,可真是泥菩薩的肚腹——實心腸!”莫待邊笑邊用樹葉丢顧長風,“倘若不幸被你言中,你我正好利用這件事了結了過往的情分,與他割席。以後他是他,咱們是咱們,豈不美哉?”
顧長風一拍腦門:“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還了他的情,公子就一身輕松,想去哪就去哪。”
“那你還臭着一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麼樣了呢。”莫待笑道,“别胡思亂想了,說不定是他不留神被人搶了木蘭策。回頭我找機會問清楚,你就别愁眉苦臉的了。”
“我沒有愁眉苦臉,就是心裡不太舒服。”
“好好好……你沒有愁眉苦臉,是我看花眼了,行了吧?”莫待往顧長風嘴裡塞了一顆藥丸,又道,“你去給孟星魂送信他什麼反應?”
“第一反應就是想殺人滅口。”顧長風笑着做了個殺頭的動作,“倒也能理解,他偷了洗心水,又握有梨花榆火,殺了知情人是最好的選擇。我本來想套他的話,看看他的梨花榆火是哪兒來的,結果失敗了。公子怎麼知道他有這兩樣東西?”
“夜遇江逾白和黑衣人後,我确定魔族和雪重樓有勾結。既然有勾結,魔族需要洗心水就會找雪重樓想辦法,絕不會铤而走險,親自上陣。排除了魔族,利用青英會偷水的就隻能是妖界。孟星魂行事謹慎,失敗一次後便不會再冒險,定會找魔族合作。至于梨花榆火,孟星魂想救老狐狸,就少不了這玩意。我賭他有。隻要他有,他就很樂意跑一趟琅寰山,給方清歌添堵的同時也分散她對妖界的注意力。這不,他離開前還故意跟展翼打了照面,把水攪渾了,讓方清歌無從下手。利用方啟信的死讓小閻王如願站到了台前,之後的事就隻需一個契機。豆蔻這次立下了大功,記得好好獎勵她。”莫待心想:昨天的事證明,關木通不但有梨花榆火,還有冰魄銀針。李晚熙與他并無交情,怎麼會把冰魄銀針交給他?看來,有些事得抓緊查證。
“我已經獎勵過她了。不過她說想跟公子讨個賞,有機會帶她去夜月族玩。”
“沒問題。以後她想去哪兒我都陪着。”莫待興緻勃勃地道,“給你看個超好玩的。這是我新得的日月乾坤袋,據說可以裝下世間萬物,也不知是真是假。你拿着,回頭把你的賬本啊房契啊鑰匙啊什麼的都裝進去,誰也看不出來,可方便了。”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為何不要?這可是我專門為你赢的。我想着你經常遠行,要帶的東西多,需要一個特别能裝且便于攜帶的袋子。你是嫌棄它不好看,還是覺得它配不上你鳳來客棧大掌櫃的身份?”莫待捏着袋子,癟嘴道,“是該嫌棄它。區區乾坤袋,不配挂在你腰間。”
“不是你想的這樣。我那些東西都是俗物,用這麼好的袋子太糟蹋了,還是裝你的小玩意更要緊。”說着,顧長風把莫待的東西都裝了進去,“看,是不是很适合你?大容量,不累贅,小巧可愛。”
“你就知道讓我。行吧,我先拿着,回頭你需要了跟我說。”莫待換了姿勢,将頭枕在顧長風腿上。“你不在身邊守着,我總是難以成眠。我睡半個時辰,你叫我。”
“嗯。把針取了吧。”
莫待依言取了針,長長地、長長地舒了口氣:“真舒服啊!”見顧長風雙目含悲,忙笑道,“瞧你,又瞎想!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顧長風掩飾好心疼,拿過笛子試了試音:“你想聽什麼?”
莫待合上眼,嘴角噙笑:“什麼都好。”
夜風幽柔,星光朦胧,恬淡妙曼的笛聲宛如春風拂柔柳,春雨吻嫩芽,安撫着遊蕩在夜晚的靈魂。莫待四肢舒展,睡得香甜。潑墨般的長發披散在雪白的衣衫上,襯着身下紅色的楓葉,在星空下顯得那麼迷人又那麼清冷。不時有楓葉落下,落在莫待的發間,落在他的臉旁,落在他赤裸的腳邊,那畫面就越發美麗了。
顧長風的目光片瞬也沒離開過莫待,他就那樣凝視着他,目光癡迷而深情。如果看一個人到某種程度就能将其融入自己的生命,很多年前,莫待就已與他合二為一了。
笛聲止,莫待沒有睜眼。顧長風猶豫了又猶豫,遲疑了又遲疑,始終沒有開口,他不舍得叫醒他。片刻後,莫待像烏龜一樣翻了個身,将臉埋進他的衣服裡:“長風,我好困,還想睡。”
“可是……你該走了。”顧長風扶他坐起,柔聲道,“你閉眼眯着,我給你梳頭。”
“好吧……”莫待身子一軟,就又靠在了顧長風的臂彎,“真想一覺睡到自然醒。”
顧長風心口一緊,喉頭幹澀,緩了片刻才說:“再忍忍。等咱倆退隐江湖了,你想怎麼睡就怎麼睡,我絕不吵你。”
“估計你也沒時間吵我。你不但要做飯,洗衣服,澆菜,種花,曬小魚幹……還得和你妻子一起帶孩子呢!”莫待來了精神,越說越高興,雙眼亮晶晶的。“鳳梧城的姑娘數一數二的溫柔賢淑,我請小暖保媒,替你找個可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