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色撇嘴道:“一說正事就闆着臉!知道了!我乖乖待着就是!”
謝輕雲忙道:“要不你先回去?早起聽你說有些累,不如回去補覺?”
“我不,我要陪着你。我喜歡看你斬妖除魔。一會兒打起來了,你大展身手的同時還能讓我一飽眼福,我不要錯過這個機會。”雪千色自己把自己給哄高興了,掃了周圍一圈,“仙門除了我們幾個,就隻有夜月燦來了。其它的人呢?”
“怕生變故,各掌門和首席弟子留守在各自的門派,隻派出部分人馬與我們同行。”方星翊道,“這是最穩妥的方法。”
“那些江湖人也是這麼幹的。他們學我們?”
“為什麼就不能是我們學他們?”雪淩玥道。
一陣張狂的笑聲由遠而近,響徹山野。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團耀眼的紅光淩空而來,很快就到了面前。待那紅光落地成形,衆人才看清楚是個長眉俊眼,面相陰柔妖氣的年輕男子。他一身深紅,長發半披半挽,嘴裡叼着一枝晶瑩剔透的白色山茶花,笑容可掬地看着衆人。“諸位,别來無恙啊!”
“任天放?”人群中有人驚呼。“你還活着?”
“本座不配活着?你們這些僞君子都還活蹦亂跳的,專門與僞君子作對的本座哪能先死了?美得你!”任天放神色複雜地與雪淩玥對視片刻,雙方都自覺地将目光挪向了别處。當年仙魔大戰,因着雪淩玥的布陣排兵,魔族折戟沉沙,任天放靠詐死才逃過一劫。這些年他藏身暗處出謀劃策,利用北海的特殊地位,攪得仙界不得安甯。這樣的大魔頭,三界中盼他死的人比比皆是,望他活的寥寥無幾。然而,就這麼一個人,私心裡對雪淩玥卻隻有敬佩與欣賞。奈何立場不同,他的那點心思隻能永遠埋在心底。這會兒見了面,他沒有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癫狂,也沒有想将對方碎屍萬段的仇視,隻有費盡心力也未能達成心願的不甘。
“發帖子的神秘人是你?”夜月燦問道。
“帖子是本座代為發放的不假,但神秘人卻不是本座。”任天放走到那根懸挂着“攬月盛會”的旗杆面前,笑得頗有深意。“退思峰确實是天選之地!有眼光!”
正如他所言,退思峰山勢奇特,近看像一塊發泡得極好、揉搓得變形、肥肥胖胖的巨型面團,遠看像一尊慈眉善目笑得滿臉褶子腰肥體胖的坐佛。而千萬年前,退思峰卻是一個尖錐的模樣,高聳入雲,壁立陡峭,山間常年雲霧缭繞,十分壯美。後來,兩位神仙在這裡鬥法,一鬥就是幾百年。待鬥法結束,退思峰的山頂已被削平了。寒來暑往,滄海桑田。又經曆了千百年變遷,退思峰的對面多了一座黑水環繞,深不見底的鷹愁澗。有細心人發現,自從有了鷹愁澗,退思峰的樹長得比從前快了。不過數年光景,原本光秃的地方已綠樹森森,高可參天。舉目望去,不見石壁,不見黃土,隻有一片泛着油光的綠。需三五成年男子方可合抱的老樹挨挨擠擠地圍出一道天然的欄杆,讓平蕩如砥、可容納兩三千人的山頂成了絕佳的比賽場。
說來也奇怪,碧靈鎮四季分明,春花秋實,夏雨冬雪,該來時來,該去時去。唯獨這退思峰沒有季節變化,隻有一季:日日如春,卻不見花開;草木常綠,卻沒有枯榮。這裡的一切仿佛被隔絕在一個獨立的時空,自成一體,與季節無關,與時間無關,始終一成不變。
夜月燦道:“說出去誰信,号稱紅黑二聖的紅衣聖手任天放會為了天下第一的虛名大動幹戈?該不會你是為斷魂劍而來?”
“百花羞的高足就是與衆不同,一針見血地戳穿了本座的心思。不過你說的這些都是後話了,本座能不能達成心願還得看諸位願不願意幫襯。不早了,咱們開始吧。”任天放摘下一片花瓣,念個訣化出一口冒着冷氣的冰棺。“都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如今這世道,會點三腳貓功夫的就敢自稱英雄豪傑,有點小伎倆的就敢自誇智計無雙。着實令本座不齒!今兒本座就讓你們看看,什麼樣的人才擔得起這樣的誇獎。”
兩名壯漢揭去棺蓋,将其直立起來朝向衆人。
“慕連城?”有那與慕連城差不多年紀的江湖老人,此時已驚得瞠目結舌。“還真是慕莊主!怎麼可能?當年他不是被碎屍萬段了麼?”
“碎屍萬段?誰看見了?此乃本座無意間所得,你們就好生瞻仰吧!”任天放欣賞着慕連城栩栩如生的面容,笑道,“能讓屍體保鮮多年,卻沒本事讓自己長生不老,難怪他一肚子怨氣沒地方撒,總想拉人陪葬。”
“慕莊主掌管鳳舞山莊時,治軍嚴謹,造福百姓,守一方安甯。要說他是英雄豪傑,沒人會反對。”那老人劍指任天放,喝道,“你把他的遺體搬到此處,意欲何為?”
“本座沒别的意思,隻是好心想把他還給慕家人。”
“慕家遭逢大難,早已人丁凋零,哪裡還有後人?”
“真死絕了?那完蛋了。既然無人認領,那就扔進鷹愁澗喂狼吧,總不能讓本座建個廟供着。”任天放擺擺手,讓那兩名漢子把棺材擡走。“可惜了,一代英豪就要葬身澗底了。”
那老人道:“任公子何不好人做到底,讓慕莊主入土為安?這也是你的功德。”
“好人?什麼好人!”任天放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又像是被羞辱了,眼中有了想找人幹架的狂野,“你這老匹夫是有多看不起本座,竟敢把本座當好人!是巴不得本座早點死嗎?本座還沒活夠呢,做什麼勞什子好人!那所謂的功德,除了讓人束手束腳,憋悶抑郁,自欺欺人外,屁用都沒有!我任某人素來隻信自己,不信神佛,要功德何用?趕緊給老子丢了!”
那老人本是忠厚之人,不善做口舌之争。被他噎了兩句,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半晌不知該如何回話。受過慕連城恩惠的人原本還想找個合适的機會要回遺體,聽他這麼一說,便知此事行不通,隻得打消了念頭。
“且慢!”一道人影飛躍衆人頭頂,落腳在棺木前。但見他身背瑤琴,青衫褭褭,滄桑寥落的眉眼掩藏不住在琴棋書畫中浸潤多年的溫雅與清夷。“在下慕無雙,前鳳舞山莊莊主慕連城之子,特來認領家父遺體。”
議論聲起,又是那老人最先發問:“慕九公子慕無雙?你竟然還活着?”
慕無雙上前見禮:“徐伯伯,多年不見,您的綢緞生意做得可還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