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發出的瞬間羽生結弦就後悔了。
夢魇驚醒後,他就沒有再睡着,舉着手機毫無靈魂地胡亂翻着相冊,手機裡的圖片并不多,但是雲端裡卻不少。他從頭一張一張的翻着,照片的清晰度直觀的展現了蘋果公司這麼多年從iPod到iPhone的相機進化史。
漫無目的地翻着相冊,但每次屏幕裡出現樂的臉,滑動屏幕的手指就會停滞一會兒。
兩人的合照不多,樂出鏡的照片大多都是他抓拍的。羽生結弦拍照向來苦手,冬奧時那張替别人拍的亂七八糟的後空翻照片,已經将他拙劣的拍照技術昭告了天下。樂就是他早年正視自己拍照水平前主要禍害的對象之一。
照片裡的樂一般都不在畫面的正中央,姿勢也是根據被抓拍時的情景而各有不同。日期翻到2016年的夏天時,樂的照片不少都是坐在沙發前的地闆上,低頭縫着足尖鞋的恬靜模樣。
記得那時候,他第一次看到樂費勁地掰鞋子覺得有趣,自告奮勇地說給她幫忙。他那時才知道這看似普通的緞面鞋實際硬的很,他微微使力兩次也沒見動靜,第三次就不再收着力道,效果很好,一口氣給掰斷了。想到那時樂想生氣又不好說他的表情,羽生結弦忍不住笑出聲來。
後面一張是他拍的天鵝湖謝幕。那年夏天,他去看她所在舞團的演出,又沒有從三大天鵝裡正确的找到樂,拍的謝幕照片也是一大群人,根本沒有對焦到正确的人身上。
“總共三隻鵝,你都找不到我嗎?羽生結弦你好好反省一下吧!”記得那次樂看到照片時捏着他的臉吐槽。
“你們真的看起來一模一樣!所以你什麼時候跳個獨舞,或者跳女主角!我絕對不會認錯!”他那時候揉着被扯痛的臉頰,嘴上不饒人地反駁她。現在回想一下當時樂的沉默,自己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看着她在不同照片裡或笑或鬧的表情,羽生心中堆積的思念越來越濃烈,夾雜着化不開的酸澀。
羽生結弦太了解被人說三道四又無力辯駁的痛苦,他曾說自己當時無數次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無數次想放棄,并不是假話。而樂究竟是用了多少力氣才将自己所有的委屈藏得如此密不透風啊!
這心情在翻閱相冊的過程中逐漸無法控制。時間顯示到6:30的時候,第一時間就給思念的人發去了消息。
發完才想起來,他這邊是6:30沒錯,樂在中國應該還是5:30吧!
而且,他要跟樂說什麼呢?她知道推特上那個小風波了嗎?冬奧表演滑她那麼躲着他,是不是因為意識到在他身邊會把她再次卷入輿論中心呢?
羽生結弦心裡的九曲十八彎還沒有繞完,消息氣泡旁邊就出現了灰色的“已讀”兩字。
這麼早就醒了嗎?難道她知道推特上的事情了?一晚上沒睡嗎?
而此時樂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已讀”兩字有點無語。她用微信習慣了,都忘記LINE會标注是否讀了消息這件事。點開對話框的手速太快,現在自己暴露了。
沒辦法了。
【Raku:其實,我想坦白一件事。】
讀到這條消息的羽生結弦從側躺刷手機的姿勢一下子坐了起來,盤腿坐直身體緊張地盯着代表正在輸入的三個不斷閃動的小圓點。
坦白?她要坦白什麼?
【Raku:我其實現在正在東京的酒店裡隔離,今天下午就可以回仙台了。】
嗯?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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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孩子,回來也不提前跟我和外公說。”外婆把褥子從壁櫃裡拿出來,遞給樂,“還好我們經常會把你和楓的這些東西拿出來透透氣,不然看你回來怎麼睡。”
“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嘛~”樂皺了皺鼻子笑着向外婆撒嬌,對視的眼神卻是很快躲開,低頭認真鋪自己的床鋪,好像害怕外婆繼續念叨她似的。
惠子看着外孫女這樣子,就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楓,做錯了事情也是這樣眼神閃躲卻也知道抱着她的胳膊撒嬌讨饒。轉眼間,小樂都28歲了,比當年的楓要更漂亮些,也和楓一樣有是個有主意的人。
楓的性格一直以來都讓惠子又驕傲又擔心。獨立又不随波逐流的人總是會經曆更多苦難,就算她們不說,媽媽總是心疼的。好在楓現在已經有了好歸宿,希望樂也可以有啊。
“惠子,你們收拾好了嗎?”杉之原宗助來敲門問道,“讓羽生君一個人在客廳待太久很失禮的。”
“不是讓你陪他聊聊天嗎,你這個老頭子真的是沒辦法。”惠子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褲腳,就跟着宗助下樓了,留下樂一個人繼續整理房間。
是的,羽生結弦在樓下客廳。
一小時前,樂拖着行李箱從火車站出來,沒有看到任何來接的人。“又不來,那問什麼新幹線到着時間。”嘟哝着嘭地一聲用力關上出租車的後備箱,樂在心裡盤算着回頭要讓羽生結弦給她報銷車費才行。
出租車平穩行駛,再下一個路口就要到外公外婆家了,大門口站着的人影越來越近,帶着期待的心跳聲就越來越重。車穩穩的停在杉之原家門牌前,那個傻子,穿得單薄,拄着拐杖站在她的車門外,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怎麼在……”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拉進了懷裡。他也沒說話,隻是抱着她。
“結弦?”
“對不起。”他低頭聲音低低的,把她摟得更緊。
“嗯?什麼?”
這聲疑問好像打斷了羽生結弦的什麼情緒開關,他放開擁着她的手,又恢複了之前那笑眯眯的樣子說道,“沒辦法幫你提行李,樂要自己去拿一下行李了。”
于是羽生結弦這個傷員就心安理得的坐在客廳沙發上做客人,樂則跟着外婆先回房間整理,再去廚房準備晚飯。
“小樂,你去和羽生家的小子聊去吧,外婆這邊不需要你幫忙啦。那小子專程過來接你,是有話想跟你說吧?被我們老兩口打擾很久了,你們聊去吧。”吃過晚飯,惠子奶奶把樂從廚房趕了出去,順便把自家老頭喚進廚房幫忙。
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出來就看到羽生結弦坐在屋外的廊下發呆。樂拿過搭在沙發上的厚毯子,也推開了走廊的門。不知道外婆說羽生結弦想跟她說什麼,但是樂确實有話想跟他說。
“想什麼呢?”樂把厚厚的毛毯抖開,披到他身上,自己也坐下,挪到他身邊與他挨着。羽生結弦把肩上的毛毯挪動了一下,伸出左手把樂的肩膀攬過來,厚厚的毛毯一下子就裹住了兩個人。
2月底仙台的夜晚還很冷,廊燈下可以看到呼出的氣息變成白霧飄散在空中。不知是燈光的影響還是本就沒有繁星,天上的明月顯得有些孤單。
“結弦,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樂偏過頭看着他,“你今天一直不太對勁。從我下樓,你就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吃飯的時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