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内的魔氣不斷漲大,一個瘦小的修士,四肢和肚子一節一節地鼓起來,像是水底淤泥裡的藕。
姜楚道:“不好,速速開防禦法器!”
許言宴這時候手腳麻利起來,一把通體漆黑的傘出現在他手中。
這傘上刻着暗金色的太極八卦圖,通體氣派,帶着淡淡的華光。
他一撐開傘,便有九層防護罩罩在衆人面前。
其他人拿法器的手一頓。
還來不及羨慕嫉妒這位出手就是極品法器的豪橫。
霎時一聲巨響“轟”的震徹整個水底,平靜的水流席卷出巨浪,裹挾着兇猛的力量,朝衆人拍打去。
許言宴艱難地打着傘對抗這股力量,他的手抖如篩糠。
其餘人見狀紛紛支持住傘柄,蔓延到他們這裡的是層層緩沖過的餘波,但也連破四層防禦。
“他居然自爆了。”戚全全語氣中流露出一絲驚愕。
元月努力看着面前摻雜着淤泥的渾濁水流,試圖透過水流尋找時星的痕迹。
這麼大的沖擊力......
她忍不住問:“時長老他應該沒事吧?”
回答她的是安靜的沉默。
雖然元月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就知道,在這裡司空見慣的是腥風血雨、爾虞我詐。
在千裡雪原東躲西藏的時候,她也尊重這個世界的規則。
哪怕面臨死亡的瞬間,也能做到坦然——就當作是異世界n日遊了。
但是在此刻,面對她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人、救了她一命的人、更是将她帶入太玄宗給她穩定居所的人的生離死别時,她久違地感到心頭湧動的難過。
怅然、酸澀、迷茫、猝不及防的巨大落差......
就和這池底渾濁的水一般,交織在一起,成為一種難言的複雜情緒。
餘波持續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池底動蕩,險些将他們掩埋在此。
待到徹底安靜下來,衆人才沖出去尋找時星的痕迹。
“時長老!”元月喊着。
她在水裡前行地艱難,神識掃過水底散落的厚重石塊,沒有活物的氣息。
連片衣角都沒有。
她靜默了一陣。
大概沉悶的氣氛會傳染,情緒也變得深暗而沉重。
在這種沉靜中,淤泥終于低俯了自己,為清晨的朝陽騰挪出位置。
金燦燦的光斑打在水面上,偶有一簇光束鋪就了通往水面的路,看起來有些聖潔。
明暗交界處,光束内的石塊踏上一隻雪青繡金紋的鞋,再往上包裹着筆直雙腿的白色内襯一閃而過,暈染出深淺不一的飛肩青綠色束腰長袍包裹着胸膛。
光束外的陰影終于離開那張白玉般的臉和淺褐色的眸子,此人正是時星。
他手中扇子一展,就地站定在光束中,半遮自己的眉眼,擺了一個雖自然但實在做作的姿勢。
“小道友們在找什麼呢?需要本長老幫忙嗎?”
“時長老!?”衆人驚詫之餘,不由松了口氣。
這一幕像元月從前看的電影最後一幀畫面,定格着劫後餘生和有驚無險。
構圖和諧富有層次感,光影恰到好處,主角輪廓分明,勾勒出他完美的造型和臉蛋。
以上心理活動,若是元月沒認出他換了一身衣服的話,大概會這麼想。
但是,此時此刻,除了心頭壓着的大石落了地的踏實感,元月腦中隻有一個念頭:不知時長老的自戀招搖和外面的孔靓誰更勝一籌。
不過這位愛美的心竟然勝過了他怕麻煩的心?
元月搖了搖頭,腦中念頭千回百轉。
時星的确很愛幹淨整潔的,她不能老覺得他鹹魚就把他當做懶癌晚期了。
“剛才是誰在叫我?”他扇了扇扇子,“阿月心中果然是挂念着阿爹我的,在這兒呢!”
但時星顯然是個端水大師,謝過所有人後看向姜楚,“狗......咳阿楚也對我也情誼深厚。”
姜楚面色僵硬地點點頭。
“時長老,你怎麼活着的?!”許言宴道。
時星擺出笑臉:“你在咒我?”
“咳,沒有沒有。”許言宴擺手,見識過時星的破壞力他實在是不敢造次了。
“我的神識沒發現你啊。”
“唔,”他用扇子敲了敲下巴,“你是說你這覆蓋範圍豆丁大點兒的神識嗎?”
許言宴吃癟,敢怒不敢言。
元月腹诽,這位真的是一點兒虧都不肯吃啊。
時星嘴上讨回了便宜,便也不再揪着許言宴的話茬。
但是元月的神識遍尋池塘也未曾找到他。
時星笑得滿不在意,隻道自己被炸出池塘。
還待說些什麼,池塘卻再次開始晃動。
元月盯着時星額頭處的水漬,忽而産生了一股濃厚的違和感。
她跌跌撞撞地努力靠近他,在撕扯的力量來臨前緊緊抓住了他的袖擺。
與此同時,濃厚的妖氣伴着說不出的香氣一點一點清晰了起來。
她遲疑着開口:“你......”
下一瞬,面前的人眼皮一垂,她就帶着重量跌入了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