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街兵器鋪的後院裡,不時傳來幾聲嬰兒的啼哭。北炎滿頭大汗地拿着小勺給小禾喂奶,高陸站在一旁瞠目結舌,眼見北炎神色越發扭曲小禾哭得愈發大聲,震得人心跳加速,他小心翼翼地擦拭了把流到臉頰的濕汗。
“大人,這小孩哭得這麼大聲,看起來健康得很,要不直接把勺子塞進去好了。怎麼這樣小心翼翼的?”
北炎冷冰冰看了他一眼,高陸感覺自己腦袋被他的眼刀削下去了。
他嗫嚅着小聲說:“我去找個奶娘來。”北炎全神貫注和小禾鬥争,壓根不搭理他。高陸蹑手蹑腳跑開了。
高陸擦拭着頭上的汗,心想,那小孩簡直像大人的祖宗,哪裡像個用來威脅南舒的工具?
他腹诽着去開門,因為身份特殊,出于謹慎隻把門開了一條縫,擡眼一望,霎那間僵硬在原地,門縫裡黑壓壓的黑甲軍擁堵在棋盤街巷裡,正在挨家挨戶fv封鎖。
輕輕把門關住,高陸捂着驚慌失措的心口轉身跑向後院。
砰砰的敲門聲随即從身後傳來——“開門!快開門!”
“不好了,大人!”
北炎看向去而複返的高陸,疑惑一瞬,運起内功,隔着小禾的哭聲,聽到門外嘈雜的聲音,面色陰沉下來。
“黑甲軍搜查過來了!”高陸看了看四周的牆壁,又看了看北炎懷裡的小禾,忍痛道:“大人,不如我們扔出牆外,引起騷亂後咱們趁機從後牆逃走,以大人的武功,即使帶上我也絕對能逃出生天!”
北炎冷若冰霜的臉微微轉過來看向他,高陸感覺自己被一雙冰刃從裡到外剮了一遍,張開的嘴裡再不敢發出聲音。
北炎的語氣忽然溫和下來,“聽說你已經在南國待了十多年了?”
高陸僵硬地點頭。
“你是北國的功臣,等你回了北國,一定會加官晉爵。”北炎走到他面前,把小禾舉到他手邊,“十多年的潛伏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一官半職麼?高陸,你把這孩子看好了,等你回北國,我保證你絕對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高陸身體雖然僵硬依舊,心裡卻開始火熱起來,自從跟着北炎在南都多次行險事,他常常擔心自己活不到回去北國,就算回去了也可能得不到加官晉爵,因此就算跟着北炎也常常心有不滿。
此時得到北炎的承諾,登時兩眼洇濕了雙眼,目光堅定忠誠地看着北炎,“大人若有吩咐,屬下一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北炎面色又恢複了威嚴。但高陸再不忐忑,他小心翼翼抱過小禾,仿佛接過一份功勳,發誓道:“大人放心,隻有我活着,就不會讓這孩子被黑甲軍奪走!”
北炎搖搖頭,面色莫測地望向門外,“你隻需保他毫發無傷即可。”
說罷,制止了高陸跟随他的腳步,大步踏出門外。正巧破門而入的黑甲軍烏泱泱湧入院子,把他包圍。
黑甲軍閃着寒光的刀刃對着他,卻并不動手,北炎面色一變,看着黑甲軍分裂出一條道路,一身青衣的南舒蒼白着臉色緩緩走到他面前,目光冷厲與他對視。
他很少見到南舒這副淩厲樣子,南舒常常是溫和包容的,像雲像水像風,淡然平靜。現在雲怒風吼,裹挾着巨浪撲向他,那雙眼睛裡的洶湧翻滾的情緒簡直叫人心驚不敢對視。
北炎好像被南舒眼中迸發出的情緒淹沒,呼吸刹那間停頓,他微微側過頭,旋即想起昨夜那個抱着小禾從南宮出來的太監,又怒又委屈,驅散了那股心虛,他目光銳利起來,再次與南舒對視。
他握着戮盡的手背青筋迸出,周身氣壓極低,衣擺發梢在真氣的震動下無風而動,這是他内心情緒激蕩的表現,并無任何攻擊之意。
但那浩瀚的真氣卻讓黑甲軍心中悚懼,不由更加戒備。
南舒看見北炎冷漠緊繃的神色,以為他在防備自己,本就蒼白的臉色如同透明了般,如一捧新雪,似乎就要化去了。
于是誰也沒有開口,一條無形的隔閡不知不覺将兩人的心分開了。
良久。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還好嗎?”
于是又是沉默。
南舒自嘲一笑,若是真的關心怎會不告而别杳無音信?
他想,就算陸炎是北國的細作,這些時日的相處難道還不能令他對自己有一分留戀嗎?可是,陸炎走得悄無聲息,那麼徹底,那麼絕情!現在又來關心他好不好,真是令人厭惡!
他冷下臉來,眼中覆上一層堅冰,一絲情緒也瞧不出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陸炎,束手就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