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覆水難收。
手心尚存玉碎時反作用而來的酥麻震感在此刻提醒着沈星川,剛才那不計後果地孤注一擲已然不可挽回。
她今晚經曆的人事實在太多。不知為何分崩離析成為禁忌的前情舊愛。披着流言蜚語織就的彩衣,假作真時真亦假的娛樂明星。冷眼旁觀坐看好戲,等着敲骨吸髓的上層人物。
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這隻被毒網束縛住雙翅的蝴蝶,作為将夜宴推向高潮的最佳祭品。
沈星川自認為能踩着早早便劃好的感情紅線,将謀定後動一以貫之到生命的每個階段,不論是如今的沈星川抑或是三十六歲的沈總。
或許是今晚驟降的溫度,讓在審判人員注視下光明正大犯罪的沈星川感受到了心髒的跳動,竟然可以如此熱烈。
然而,正如文科單選題一樣。選項本身内容的正确與否,往往排在題幹意義所在之後。蘇絲弦那條散發着警告意味“姗姗來遲”的微信,已然将沈星川的行為定義為了犯罪。
她将手握成拳,等候着審判長閣下在台下烏泱泱的人群見證下,為她十二年不曾犯過的越界行為,定罪量刑。
台下之人在這短短的幾秒之中都怔怔地定了神,一時不知這瓜該從哪方下口為好。
蘇絲弦隻覺得整個世界自剛才一瞬,便陷入了虛無的黑暗之中。猛地天際落下一束光來,照亮台上的人。
她如演員一般念着枯燥難懂的舞台劇台詞,其中的深意,隻有她們彼此能心有靈犀一點通。
那道暖光小心翼翼卻勢如破竹的擊碎了她們用十二年搭建的建築防線,精準的将躲在牆後畫地為牢的自己,籠罩在了光芒之下。
一切的過往,終将成為過往。
啪啪啪!蘇絲弦擡手為台上這個孤獨演說家的精彩演繹鼓起了掌。
台下原本想着吃瓜的衆人一時腦子斷了線,也不管是那個狗腿先自己一步獻的殷勤,随之後知後覺的跟着鼓起了掌。
如蒙大赦的沈星川松了口氣,對着尚未反應過來的主持人滿含歉意的颔首緻敬後,在侍者的帶領下向着台下走去。
主持人臉上挂着職業微笑,用幾句煽情的話語結束了整晚的風波。
僵坐了許久,臉部肌肉酸痛的明星們,連忙前往獨立更衣室内将一身繁瑣昂貴的贊助禮服換下。而後順着金主們的喜好,披上金絲雀的外衣,以便在二樓的答謝酒宴上繼續争奇鬥豔獨領風騷。
蘇絲弦在侍者的帶領下到了更衣室内。等她将身上的那長擺拖地的禮服換成較為方便行走的長裙後,便有主辦方安排的化妝師上前為她補妝。
“這身look不錯,是今年的新款嗎?”不知何時進來的藍玉煙沒等人邀請便施施然在小沙發上落座。
她的聲音在蘇絲弦聽來跟深夜饒人清夢的犬吠沒有區别。一面在心裡感慨此人的陰魂不散,一面不動聲色的擡眼示意化妝師先行回避。化妝師自然知道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麻溜的收拾東西出門去了。
“當年的事情是我的錯。我和沐晴……。”
蘇絲弦冷冷的打斷了她即将脫口而出的長篇大論,隻專注的拿着粉撲繼續在臉上折騰,
“你不是為當年你和沐晴在一張床上尋找靈感的事情,向我尋求原諒的。你隻是在享受了當時違背道德的快感之後,還想在如今的我身上找回你那所剩無幾的人品。”
藍玉煙皺着眉,從兜裡掏出煙盒,抽了一根出來正想點上,聽她這麼一說下意識用牙将煙嘴咬的死硬。
“是,比起你們這種自小含着金鑰匙出生的人,我就是一灘需要左右逢源、小心謹慎才能往牆上爬的爛泥。”
打火機的火焰舔舐着煙頭,藍玉煙深吸了一口,話随着煙霧一同吐出:“一面對自己擁有的事物有着變态的獨占欲,一面渴望征服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她跟我有什麼區别?還是說,你從高中開始就喜歡這種調調?”
回應藍玉煙的是迎面而來的茶水,她甚至能聽到煙頭熄滅的滋滋聲。
“我對一切在苦難中生活,尚能頑強不屈的生命抱有絕對的敬意。但對自己爬不起來還要拿髒水潑人,美名其曰同甘共苦的東西,隻想說兩個字:滾蛋。”
蘇絲弦的聲音冷的仿佛能讓這個房間結冰,她不想再在這裡浪費時間,拿起手機便向門口走去。
藍玉煙将嘴裡的煙丢到垃圾桶裡,深吸一口氣:“你喜歡她,但又不确定她喜不喜歡你。你甚至不敢去試探,害怕維系這麼多年的關系,分崩離析。”
蘇絲弦下意識攥緊了放在門把上的手,下意識想要逃離,腳步卻不聽使喚的頓在原地。
“蘇絲弦,你還是跟當年一樣的……膽小。”
彭!一扇門隔斷了彼此年少的過往,藍玉煙靠在椅背上,聽着臉頰上的水落在手背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她想她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宴會廳上擺滿了精美的菜品。冷熱菜式,東西甜品應有盡有。隻待有緣人動動手指,便有戴着手套的服務生從中取出一小碟,遞給今晚那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食客們。
郎閱将酒杯置于鼻下,尚未來得及深嗅一口窖藏許久的白葡萄酒香味,肩頭便被人拍了一下,些許白葡萄酒灑落在西裝上。